希望的田野 幸福的模样
图为山东省东营市垦利区黄河入海口风景。 |
很早以前,这里的田野是看不到希望的。
这里是千里黄河的最下游、最末端。咆哮的黄河,从巴颜喀拉山一路蜿蜒而来,沿路裹挟的滚滚泥沙,在这里越积越厚,越积越高。这里的房屋因此被河水冲垮了,家畜家禽被冲跑了,田园庄稼被冲毁了,留下的是满目疮痍、一片废墟,是流离失所、灾荒灾难,是成群结队的人逃难逃荒。这就是历史上经常上演的“黄泛”和“黄患”。
是的,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可母亲河也有不堪重负的时候。历史上,黄河数次改道,最终选择了在这里汇入大海。因为在这里,有接纳她的宽广的心胸,有解放她的天然的出口。这个心胸就是广阔的平原,这个出口就是浩瀚的渤海。当黄河千里迢迢、长途跋涉来到这里时,当她千回百转、左冲右突来到这里时,那种两岸夹击的长期的压抑感,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了。蔚蓝的大海、无边的宽阔、无限的未来,都深深吸引着她义无反顾地投身进去、融入进去,直到变成浩渺大海的波涛,化作波澜壮阔的剪影。
可生活在黄河口的人们却遭了罪、受了苦。黄河沿路裹挟来的泥沙,年复一年地在这里淤积,年复一年地在这里扩大,使这里变成了沙滩沙丘。原本不很肥沃的土地,被一层一层地掩埋了。更不幸的是,由于这里就在渤海边,富含盐碱的海水常年倒灌与浸淤,更使这里变成了寸草不生的盐碱地。黄河每年带来的三万吨泥沙,渤海无法计算的海水,相互作用,让这里的土地长出的都是白茫茫的盐碱,是苦不堪言的贫穷。
这里,就是山东的垦利。
这些,都是历史的景象。
如今,站在垦利的黄河入海口,我们的眼前是浩浩荡荡的大海、横无际涯的辽阔,是惊涛拍岸的汹涌、千帆竞发的壮丽,当然,更是胸怀天下的豪迈!一绺一绺的狂风卷过来。还有一群一群的海鸥,似乎也随着狂风巨浪卷过来、卷过来!可是,无论风多大,浪再高,海就是海,海的辽阔、海的浩渺、海的博大,都把我们的心胸和心情永远地打开了。
在河与海的交汇处,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黄河的水,如一片黄沙跌宕起伏,而渤海的水,如一块水晶仰天横卧。一望无际的黄和一望无际的蓝,在渤海的怀抱里划出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站在垦利的黄河入海口,我们看到垦利的土地由贫瘠变成了肥沃,垦利的人们由贫穷变成了富有。如今的垦利,到处都是希望的田野,是幸福的模样。
几十年来,勤劳勇敢的垦利人民,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通过撒化学物质化碱、引黄河水压碱、修防渗渠拦碱、铺地下渗管排碱、种耐碱植物抗碱、土地压沙埋碱等多种形式,硬是把百万亩的低产盐碱地,变成了百万亩的高产良田!黄河每年裹挟而来的滚滚泥沙,被这里的人们变废为宝,沙变泥,泥生土,土生金,成了垦利人源源不断的田园、源源不断的财富。垦利的良田,每年都随着黄河裹挟而来的几万吨泥沙而增长着。
我们来到垦利时,垦利的田园正是抽穗扬花的季节。一马平川的黄河冲积平原上,清一色的稻谷绿遍四野。家家户户的田园,就这样浩荡地连接着,连出了气势,连成了风景。风起时,绿色的稻浪像一条条飘带,一层一层摇曳倒伏。时不时的,一个小小的村庄,在一片青绿中藏着。墙白,瓦红,檐矮,烟直。顺了田园走去,你会无意中看到,这稻田、稻谷和稻浪并不是密不透风地连着,而是由细小的阡陌隔着,只是那稻浪太肥了,以至于所有的稻田看起来都连成一片了。在这广袤的田畴里,我们还会看到一条两条的排灌渠,渠的两岸长满了青草,开满了野花,蜻蜓和蜜蜂在花间飞舞,牛群和羊群在岸边吃草。蜜蜂倒很专注于花蜜,蜻蜓却时不时地飞到牛背上来,停在牛尾巴上,一派安谧美好的风景。正当你迷醉在这一派风景中时,时不时又传来一阵“刺泼刺泼”的声音。循声望去,这绿茫茫的稻海里,还藏着无数条鱼,那是鲤鱼,鲤鱼正在稻海里乱拱乱窜、快乐游弋。一层层稻花抽穗了,一层层稻花凋落了,凋落的稻花,正是鲤鱼们渴望已久的美味佳肴,刺激着鲤鱼们兴奋地舞着。
种田的乡亲们,这时都变成了一个个杰出的民间刺绣师。他们别出心裁地选好一块地方,把不同颜色的稻谷种在一起,种成一个个汉字,种成一幅幅图案。于是,我们才知道,稻谷不只是稻秧的绿色和黄色,原来还有红色、紫色、黑色、白色、褐色等各种颜色。我在垦利永安镇二十八村,就见到了稻谷的七彩颜色,见到了稻谷的七彩颜色种出的七彩汉字和七彩图案,还见到了一辆高速飞驰的“动车”、一条飘飘欲飞的“飘带”、几只展翅飞翔的“雨燕”,还有几朵自由翱翔的“白云”和“小康社会,幸福起航”的大字。而在隔渠相望的另一片稻田里,拟人化飞机“超级飞侠”穿梭于世界各地的动漫故事和卡通形象被搬进了田园,七八架“超级飞侠”熠熠生辉地立在田野里,“超级飞侠,勇闯天下”的大字,折射了新一代农人乘着梦想的翅膀走向世界的雄心。
新一代的垦利人,也真是在乘着梦想的翅膀“起飞”。他们不再只是在田野上种粮食,而是种智慧、种理想、种希望、种未来。垦利人把大片大片的滩涂改造成大片大片的耕地,种蔬菜、种果木。每当果树开花时,垦利就举办赏花节;每当果实成熟时,垦利就举办采摘节。桃花、枣花、葡萄花,时时都是赏花时;桃园、枣园、葡萄园,园园都是观光园。垦利人栽培了黄河口蜜桃,一到桃花盛开时,满园争奇斗艳的不仅是桃花,还有天南海北来赏花的游人。特别是那些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个个身披桃红,喜形于色,好像自己就是那朵人们争相欣赏的花;而蜜桃成熟时,那满园飘香的蜜桃,诱惑着无数游人前来采摘和订购,仿佛有无穷的乐趣在这垦利黄河口的桃园里,有无尽的香甜在这垦利黄河口的蜜桃上。那黄河口蜜桃,我没吃过,可我知道黄河口蜜桃富含硒、锶和维生素,荣获了国家农产品地理标志。
还有那浩瀚无垠的湿地。垦利不但把湿地打造成了一方风景、一幅图画,还在湿地里发展养殖,养鱼、养虾、养大闸蟹。早晨或黄昏,当养殖人在湿地里捕鱼、捞虾、抓大闸蟹时,那在晨光里撒开的渔网、在余晖里满载的船舱,该是多么美妙的剪影啊!那迎风摇曳的芦苇把早晨的阳光一抹抹挥洒时,那船桨划破的落霞在水中波光潋滟时,又是多么的诗情画意啊!那在湿地里吃饱了鱼虾而迎着万道霞光冲向天空的一行白鹭,又该是怎样动人心魄的一幅景象!
垦利的田野,不但盛产无公害、无污染的稻米、瓜果、水产和蔬菜,还盛产石油。中外闻名的胜利油田的一部分就在垦利。胜利油田的名字,就是从垦利这片田野里生长出来的。
1965年1月25日,32120钻井队在垦利区胜利村打的坨11井,发现了八十五米的巨厚油层,试油日产一千一百三十四吨,属当时日产量最高的油井。当坨11井的石油像一条乌黑的巨龙喷薄而出时,世界为之轰动。中国原来有这么深厚的油脉!原“九二三厂”由此更名为“胜利油田”,“胜利油田”的名字由此传遍全世界。垦利,也多了一顶皇冠,多了一份荣耀,多了一种资本。
如今,当我站在这座立下赫赫战功的坨11井面前时,当我面对遍地林立的油井时,我马上想到,这坨11油井为何当年一年的产油量就是新中国诞生时全国原油年产量的三倍?想当年,石油工人们是怎样发现这口油井,是怎么开掘这口油井的?该有多少个像王进喜一样的人民共和国的建设者,在为之奋斗、为之奉献?
满怀建设激情的新中国石油人,浩浩荡荡奔赴东营,驻扎垦利,饮马黄河尾闾,逐鹿渤海湾畔,在茫茫盐碱滩上,打响了一场彪炳新中国石油史册的围海造油田大会战。不说别的,就说风雪交加中他们住的地窝子和牛棚,就说他们无日无夜地奋战却吃不上一碗像样的米饭,就说他们只能靠肩拉背扛来运送沉重的铁塔、搭建沉重的井架,就可以想象当时的环境是多么地恶劣、条件是多么地艰苦!没有身临其境、亲身经历的人,是难以想象这种艰苦的。
成千上万的东营人和垦利人,也以满腔的爱国热情和饱满的建设激情,拥抱了这些石油人。要田给田,要地给地,要人给人,要力给力,要物给物,无怨无悔地支援着这场大会战。因此,胜利油田的荣誉簿上,永远有东营人、垦利人辉煌的一笔;胜利油田的石油里,也永远流淌着东营人、垦利人的汗水。
渤海边的垦利人,心胸比渤海还宽广。如今的垦利,正健步走在希望的田野上……
《 人民日报 》( 2021年11月03日 2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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