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4日，交易員在美國紐約証券交易所交易大廳行走。新華社記者 劉亞南攝

北京時間12月11日凌晨，美聯儲在結束為期兩天的貨幣政策會議后宣布，將聯邦基金利率目標區間下調25個基點至3.5%—3.75%之間。這是美聯儲自今年9月以來連續第3次降息，幅度均為25個基點，也是美聯儲自2024年9月啟動本輪降息周期以來的第6次降息。表面上看，這是一次符合市場預期的常規操作，但細究之下，此次會議卻透露出遠比降息本身更為復雜的信號。

此次降息的看點並非利率調整本身，而是美聯儲內部日益公開化的分歧。本次利率決議以9票贊成、3票反對通過，出現3張異議票，為2019年以來首次。美聯儲理事米蘭主張應更激進地降息50個基點，而堪薩斯城聯儲主席施密德和芝加哥聯儲主席古爾斯比則傾向於“按兵不動”。這種“鴿派嫌不夠，鷹派嫌太多”的局面，清晰表明美聯儲決策層對經濟核心矛盾的判斷已出現嚴重裂痕。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坦言，當前面臨“少見的雙目標同時沖突的情況”，即通脹上升、就業下行。雙重風險夾擊下，美聯儲貨幣政策如同走鋼絲，鮑威爾“鎮不住場子”的跡象已然顯現。

在最新的點陣圖中，盡管中位數預測顯示2026年僅降息一次，2027年再降息一次，但官員們的個體預測卻呈現出極端分化。19位官員中，有8人預計明年降息超過一次，甚至有的預測點接近2%的極低水平，同時卻有7人認為應完全停止降息，其中3人甚至預計需要加息。點陣圖所反映的嚴重分歧映射出美聯儲對未來經濟路徑的巨大不確定性，也給市場傳遞了混亂的信號。同時，鮑威爾在發布會上的中性偏鴿表態，未能給出清晰的未來降息指引，反而強調政策將取決於數據，為“按兵不動”埋下伏筆，這進一步加劇了市場的困惑。

更讓市場在意的“暗線”，是美聯儲同時宣布的資產負債表操作。盡管美聯儲竭力澄清購買短期國債計劃（首月約400億美元）僅為維持准備金充裕的“技術性操作”，與量化寬鬆（QE）無關，但市場顯然有著不同的解讀。歷史經驗表明，一旦美聯儲開始擴表，無論初衷如何，流動性注入的實質效果往往難以逆轉。這份“來自資產負債表的流動性”，在一定程度上沖淡了點陣圖偏鷹派的擔憂，引發股債雙漲的“寬鬆交易”。

美股三大股指當天紛紛收漲，道指上揚近500點，漲幅1.05%﹔標普500指數上漲0.67%，盤中一度創下歷史新高﹔納斯達克指數收漲0.33%。美國國債價格漲幅擴大，美國10年期國債收益率下行3個基點至4.153%。美元指數下挫0.56%至98.66。現貨黃金價格上漲0.7%至每盎司4236.57美元。

本次美聯儲決策的復雜性還在於“蒙眼決策”的困境。由於此前美國政府停擺，關鍵的經濟數據如10月和11月的官方就業與通脹報告缺失，美聯儲不得不依賴非官方數據進行判斷。在信息不完整的背景下，美聯儲仍上調了對2026年經濟增長的預測至2.3%，同時小幅下修通脹預期，描繪出一幅“軟著陸”的樂觀圖景。然而，這種樂觀與就業市場顯現的疲態，以及鮑威爾對官方就業數據可能存在高估的謹慎提示形成了微妙反差。

展望明年，美聯儲的政治生態或將發生更大變化。現任主席鮑威爾的任期將於2026年5月結束，而白宮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哈西特已成為最熱門的接替人選。哈西特作為美國總統特朗普政策的忠實擁護者，其政策傾向偏鴿，此前曾公開支持更大幅度的降息。在本次議息會議宣布降息后，特朗普隨即批評“幅度太小，本可以更大”，與哈西特的立場遙相呼應。市場擔憂，若哈西特成功上任，美聯儲的政策獨立性將面臨嚴峻挑戰。尤其值得警惕的是，從明年1月提名公布到5月正式交接，長達數月的“影子主席”過渡期，可能引發市場定價基准的混亂，鮑威爾或將提前被架空。

盡管點陣圖釋放的政策指引偏於保守，但多家機構分析認為，基於就業市場持續放緩、通脹風險相對可控的判斷，2026年美聯儲仍有降息兩次、使利率下限降至3%附近的可能，節奏可能集中在上半年。不過，這一路徑將極大受制於政治干預的程度。若白宮過度施壓美聯儲追求寬鬆，不僅可能擾亂市場預期，甚至有可能引發類似英國“特拉斯時刻”的債市動蕩，導致長端利率不降反升，扼殺經濟活力。

美聯儲的決策無疑具有全球性影響。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最新預測指出，全球主要央行的降息周期可能於2026年年底接近尾聲。若美聯儲放緩降息步伐，將為其他發達國家央行提供更多政策空間，使其能夠根據自身經濟狀況進行調整。對於新興市場而言，美元流動性適度寬鬆的窗口期依然存在，但推動資產表現的核心將更取決於各經濟體的內生增長動力、結構性改革進展以及地緣政治風險的緩解程度。

總之，這次看似平淡的降息，實則揭開了美聯儲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新階段。內部決策機制的裂痕、政治壓力對其獨立性的侵蝕、數據缺失下的判斷困難，以及資產負債表管理的悄然轉向，這些細節共同勾勒出一幅遠比利率點數更復雜的圖景。當貨幣政策的核心從技術判斷轉向政治博弈，2026年的全球市場，注定要在更大的波動中尋找新的平衡。（本報記者 孫昌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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