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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天圓夢的辛酸與光榮

邱晨輝 通訊員 鄭偉杰
2021年06月18日08:17 |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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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飛天圓夢的辛酸與光榮

  6月17日,酒泉衛星發射中心問天閣廣場,中國載人航天工程總指揮、空間站階段飛行任務總指揮部總指揮長李尚福下達命令,聶海勝、劉伯明、湯洪波3名航天員領命出征,即將開啟為期3個月的飛行任務,並將成為中國載人航天進入空間站階段后的首批太空訪客。人民視覺供圖

  六月仲夏,巴丹吉林沙漠深處,再次擂響中國向太空進發的戰鼓。

  6月17日,聶海勝、劉伯明、湯洪波3名航天員從酒泉衛星發射中心載人航天發射場出征太空。在東風航天城這座被譽為“神舟搖籃”的戈壁小城裡,神舟十二號載人飛船激蕩起陣陣驚雷,如同翱翔寰宇的利劍,刺破九霄入太空。

  這是時隔5年,神舟系列載人飛船的又一次騰飛。

  大漠,天空,與發射塔架一起,構成了人們熟悉的一幕。所不同的是,這一次飛天,航天員將成為空間站天和核心艙的首批“入住人員”。天宮空間站,中國人自己的太空之家,為了這一天,中國人走了將近30年。

  

  1992年1月,我國載人航天工程正式上馬,因此得來了一個代號“921工程”。自1999年神舟一號無人試驗飛船/長征二號F遙一運載火箭任務算起,921工程已經發射11艘神舟飛船,先后將11名航天員共14人次送入太空。

  人們由此記住了幾個名字:中國飛向太空的第一人楊利偉、中國太空出艙第一人翟志剛、三度飛天的航天員景海鵬、第一位飛天女航天員劉洋等等,還有神舟、天宮、天舟等明星飛行器……這一張張中國名片,成為無數海外華人為祖國驕傲的象征性符號。

  從遠古時代開始,人類就對浩瀚天宇充滿了好奇,中國人也不例外。“夸父追日”“萬戶飛天”“嫦娥奔月”……這些美麗動人的神話傳說,無不讓人對地球之外的世界心馳神往。如今夢想照進現實,飛天夢圓,甚至連長期駐留太空也不再遙遠。

  這將近30年的載人航天征途,可謂處處是風雨坎坷,尤其是剛起步那些年,對外合作的局面不容樂觀,也不乏質疑、詆毀、譏諷之聲。

  時光回溯到20世紀60年代。

  1961年4月12日,蘇聯成功發射“東方一號”載人飛船,尤裡·加加林成為世界上第一個遨游太空的航天員。時隔不久,航天員艾倫·謝潑德駕駛“水星”MR3飛船進行首次載人亞軌道飛行,讓美國成為繼蘇聯之后世界上第二個具有載人航天能力的國家。

  美蘇能把航天員送入太空,泱泱華夏豈能自甘落后?

  彼時,太空之上是一個由16個國家和地區組織共同建造的國際空間站,有一長串的參與國名單,其中有發達國家,也有發展中國家,卻沒有中國。就這樣,被排除在國際空間站“俱樂部”之外的中國,走上獨立發展之路。

  為中華民族圓夢九天的千鈞重任,落在了大漠航天人的肩上。

  

  1999年9月18日,神舟一號飛船進行模擬飛行試驗。

  誰都未曾想到,這次模擬飛行,竟然引發了一場關於是否打開飛船返回艙艙底的激烈爭論。

  原來,測試人員在給飛船數據處理裝置和返回艙加電時,出現了加不上電的情況。

  問題還不止於此。

  在船箭對接后的第一次通電測試中,技術人員意外發現:一個制導陀螺突然不工作了。

  要知道,制導陀螺是控制飛船定向的關鍵設備,相當於飛船的“眼睛”,它採用雙備份保証飛船安全返回。現在,一個不工作了,隻剩下一個備份。飛船上天后,如果備份也出現問題,飛船將有去無回。

  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必須打開飛船返回艙艙底。但是,開,還是不開?專家們的意見並不一致。

  一種認為,飛船上有備份,這個壞了,可以用備份代替,還是不開為好。另一種則針鋒相對:隻有打開艙底,徹底排除隱患,飛船才能安全上天。

  在這場史無前例的爭論中,時任酒泉衛星發射中心副總工程師的徐克俊承受了巨大壓力。

  作為發射場質量控制小組組長,他堅決主張打開艙底:“我這一關過不了不行,不能盲目趕進度,必須把問題查清!”

  最終,任務指揮部採納了發射場的建議:打開艙底,把所有隱患消滅在地面。

  飛船艙底打開了。在解決了陀螺儀問題的同時,又意外發現一根信號線在焊接的時候被壓斷!

  剛剛起步的載人航天工程,從此開了一個嚴把質量關的好頭。

  

  發射場的上空,並不總是晴空萬裡。

  2002年10月17日,中央專委第三次會議決定,2003年10月實施首次載人航天飛行。

  中華民族做了幾千年的飛天夢,眼看就要實現。然而,到了2003年,世界航天界卻是一片陰霾——

  2月1日,美國“哥倫比亞”號航天飛機,於返回地面前16分鐘突然爆炸解體,7名航天員全部罹難。5月4日,俄羅斯“聯盟”號飛船返回地面時發生故障,偏離預定著陸區域400多公裡,3名航天員受傷。8月22日,巴西運載火箭在發射平台上發生爆炸,發射架坍塌,21名航天同行當場遇難,20多人受傷……

  大漠航天人的心情,頓時變得沉重起來。

  “翻箱倒櫃找問題,挖地三尺查隱患。”徐克俊說,為了確保首次載人飛行任務圓滿成功,一場以“百問不倒、百查不厭、百想不煩”為主題的質量整風運動悄然展開。

  即便如此,問題還是發生了。

  就在發射前的第三次火箭總檢查中,模擬飛行程序進行到第158秒時,有一個反映火箭艙體內的溫度參數突然發生跳變。

  盡管整個過程不到2秒,但眼尖心細的某系統指揮沈愛華,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瞬間。

  整整一天,他帶領技術人員反復回放記盤數據,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顯示大屏。

  “的確有異常!”在數十萬計的參數中,沈愛華捕捉到了那個稍縱即逝的參數,並迅速向任務指揮部做了匯報。

  聞訊后,指揮部領導驚出一身冷汗,“好懸!”

  如果飛行中出現這個問題,很有可能啟動逃逸飛行器造成誤逃,而一次誤逃,就意味著首次載人航天飛行的失敗。

  2003年10月15日上午9時,航天員楊利偉乘坐神舟五號飛船,在長征2號F運載火箭的托舉下,從西北大漠的載人航天發射場上拔地而起。

  那一天,浩瀚宇宙中終於有了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國人的身影。

  

  也是那一天,沈愛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竟然一夜無眠。千年飛天夢實現的背后,“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在大漠一次次上演。

  東風革命烈士陵園內,有一名長眠於此的女研究員潘仁瑾。

  1962年,潘仁瑾考入西北軍事電信工程學院。在這裡,她結識了同班同學劉明山。4年的校園生活,讓這對年輕人擦出了愛情的火花。

  大學畢業后,劉明山來到酒泉衛星發射中心工作,潘仁瑾則留校當了教員。從此,兩人過起了牛郎織女式的異地生活。

  兩地分居,畢竟不易。為了更好地照顧丈夫,也為了心中的飛天夢想,31歲的潘仁瑾在婚后第三年,不顧學校一再挽留,毅然奔赴大漠,成為一名發射場上的計量人。

  冬去春來,寒暑更迭。潘仁瑾完全忘記了自己是一個柔弱的女性——100多米高的塔架,她常常一天爬幾個上下﹔在野外進行電磁兼容測試,她一待就是十幾個小時。

  每天都超負荷運轉的身體,終於抵不住病魔的侵襲。潘仁瑾的胃開始不聽使喚,經常不定期疼痛,吃不下東西。

  利用一次到北京開會的機會,她順便去醫院做了檢查,結果竟然是胃癌晚期。

  生命的最后那段日子,潘仁瑾再也沒能回到大漠。

  丈夫劉明山至今還清楚地記得這樣一幕:病房裡,妻子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彈起了他們在大學裡最喜愛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忽然,她輕輕地說:“這段時間,我總是在做夢,夢見我們的飛船真的上天了……”

  1999年4月18日,潘仁瑾的骨灰從北京運回大漠戈壁。靈車經過的路上,近千名科技工作者垂首佇立,為這位在戈壁灘上工作了20多年的老大姐送行。

  她的同事說,大漠航天人從來都不畏懼犧牲,也從來都樂於默默奉獻。在他們看來,腳下的這片大漠,早已融入了自己的生命。

  

  正是在這樣一片土地上,中國實現飛天夢想的壯舉,“載人航天”也成了繼“兩彈一星”之后,中國航天人送給祖國母親的又一個“金字招牌”。

  航天被稱作高風險行業,有時,一個開關,一個按鈕,一個螺絲釘,一個焊點,都可能影響這塊招牌的含金量。

  5毫米和0.036兆帕,這一組數據,如果按照各自計量單位去衡量,可以說是微乎其微、微不足道,甚至可以忽略不計。然而,當將其置身於龐大的火箭系統時,它們卻承載著千鈞一發、舉足輕重的分量。

  2021年5月的一次試驗任務,酒泉衛星發射中心技術總體部門的工程師滕雲萬裡,在對某航天任務火箭總檢查數據進行比對分析時,火箭的一個壓力參數引起了他的注意。

  滕雲萬裡馬上分析得出,在地面測試時該參數比正常大氣壓力值高了0.036兆帕。他敏銳意識到這一參數的變化與設備內部零件有必然聯系,“雖然僅僅多了0.036兆帕,但可能事關火箭發動機能否正常工作,事關火箭能否正常飛行。”

  不能讓火箭帶著任何問題上天,滕雲萬裡立即將這一異常情況上報給上級,經各方分析確認后,立即開展了排故試驗和處理措施,最終將問題化解在了火箭地面測試階段。

  得知故障情況后,很多人都感慨道“成功是差一點點失敗、失敗是差一點點成功”。

  滕雲萬裡說,這就是航天任務的辯証法,隻有不抱任何僥幸、不留任何隱患,以組織指揮零失誤、技術操作零差錯、設施設備零故障、航天產品零疑點的高標准嚴要求,才能確保航天任務萬無一失、圓滿成功。

  時針回撥到1966年。

  在進行我國首次“兩彈結合”試驗彈體內檢查時,操作員王長山發現24號插頭第五接點裡,有一根約5毫米長的小白毛,他怕造成通電接觸不良,試著用鑷子夾、細鐵絲挑,反復多次都未能取出,最后靈機一動,用一根豬鬃將這根幾乎看不到的小白毛挑了出來。

  正在發射場指導工作的錢學森聽說后,鄭重其事地把小白毛要了去,小心翼翼地包裹好,說:“我要把它帶回北京,這是作風細致的典型事例,每個科技干部都應該受到教育。”

  從1966年到2021年,時光跨越了55年,從5毫米到0.036兆帕,跨越時空的一組數據記載著“小白毛”精神的賡續軌跡。

  正是靠著這種“精益求精、分毫不差”“一絲不苟、嚴慎細實”的精神,一代代中國航天人才得以實現一次又一次跨越,才能在2003年實現中國人的飛天夢想。

  

  楊利偉飛天后的18年間,大漠航天人在向宇宙進軍的征途上,腳步越邁越快。

  2005年10月12日,航天員費俊龍、聶海勝風雪出征,乘坐神舟六號飛船,開始了多人多天的太空飛行﹔2008年9月25日,神舟七號飛船發射升空,航天員翟志剛出艙作業,實現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太空漫步。

  2011年11月1日,神舟八號飛船出征大漠,不久便與此前發射的天宮一號目標飛行器實現對接,成為一個小型空間站﹔2012年6月16日,航天員景海鵬、劉旺、劉洋,乘坐神舟九號飛船遨游太空,全世界都領略了中國女航天員的巾幗英姿。

  2013年6月11日,神舟十號飛船壯美出征,航天員王亞平太空授課的情景,從此刻在了億萬國人心中﹔2016年10月17日,神舟十一號飛船入軌后經過兩天獨立飛行,完成與天宮二號自動對接形成組合體,中國人再次在浩瀚星空之上創造奇跡。

  如今,時隔5年,神舟十二號將聶海勝、劉伯明、湯洪波3名航天員送上太空,並將在軌駐留3個月,有望實現中國人長駐太空的壯舉。

  從神舟一號到神舟十二號,十二次發射,十二次成功。西北大漠堅守著湖藍色的發射塔架,托起中華民族的飛天夢想。這是屬於中國航天人的辛酸與光榮。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邱晨輝 通訊員 鄭偉杰 來源:中國青年報

(責編:趙超、初梓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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