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克拉瑪干的奇跡:綠鎖流沙
科幻作家劉慈欣在小說《朝聞道》中寫道,在一個高度發達的外星文明干預下,塔克拉瑪干沙漠最終變成草原。這個科幻故事,因為不久前在中國出現的一個場景而有了現實感——
2024年11月28日上午,一條全長3046公裡的綠色屏障被填補了最后缺口,沿著沙漠邊緣蜿蜒成鏈,塔克拉瑪干綠色阻沙防護帶工程實現全面鎖邊“合龍”。由此,這道柔軟而韌性十足的綠籬,能夠強力制止流沙肆虐,將綠洲與黃沙、生命與死亡分隔。
從空中俯瞰,塔克拉瑪干沙漠邊緣仿佛圍上一根絲帶,為沙漠勾勒了一條漂亮的綠色輪廓。衛星遙感影像顯示,這是世界上最長的環沙漠綠色生態屏障。
“合龍”最后的動作,是在塔克拉瑪干沙漠南緣、新疆和田地區於田縣萬花園防沙治沙區完成的。其標志是最后一枝玫瑰花苗被栽入沙土,與一眼望不到頭的胡楊、梭梭、紅柳連成一片。
這一刻意味著,數十萬人以近半個世紀的執著,把世界第二大流動沙漠圍了起來。這一奇跡的背后,蘊藏了怎樣的勇氣和毅力?秉持了什麼理念智慧?創造者又是誰?
揭秘綠色超級工程的時空細節
塔克拉瑪干沙漠,中國最大的沙漠,被稱為“死亡之海”,橫亙於新疆中部的天山山脈以南。漫漫黃沙中曾穿行高僧法顯和玄奘,也曾留下馬可·波羅東游的身影,還有斯文·赫定等探險家、商隊和使團在此經歷生死考驗。
塔克拉瑪干沙漠“鎖邊工程”是中國人治沙的最新成就。通過從時空維度梳理的數據、細節,可以為這一綠色超級工程“畫像”:
3046公裡——這是綠帶周長。從中國地圖上,人們可以感受塔克拉瑪干沙漠的廣闊:東西長約1000公裡,南北寬約400公裡,總面積33.76萬平方公裡,相當於兩個河南、三個江蘇或浙江、四個重慶、五個寧夏。
46年——這是耗費的時間,相當於一個人的大半生。1978年,黨中央、國務院作出在西北、華北、東北風沙危害和水土流失重點地區建設大型防護林的戰略決策,包括新疆在內的“三北”地區開啟大規模荒漠化治理進程,這是新中國大規模實施生態治理工程的先河。在塔克拉瑪干沙漠邊緣,數十萬人在16000多個日夜搏斗沙海,堪稱當代“愚公移山”。
7000萬畝——這是植綠面積。40多年來,新疆依托“三北”工程在風沙危害區域植樹7000多萬畝,相當於3個北京市或7個上海市的面積。過去30年,新疆人工綠洲面積由6.5萬平方公裡增至10萬平方公裡,增長約54%。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塔克拉瑪干是世界第二大流動沙漠,歷史上曾經出現過一年向前移動100多米的紀錄,治理難度很大。
為什麼要耗費如此之巨的人力、財力和時間成本鎖住沙漠?
新疆南疆的喀什地區、和田地區、阿克蘇地區、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等地,人們長期飽受風沙肆虐之苦。而且,威脅並不只是眼前,東面相鄰的庫姆塔格沙漠有與塔克拉瑪干沙漠會合的風險。一旦兩大沙漠“牽手”,將更大擠壓人們的生存空間。
風驅趕著沙,沙又改變著河。夏季沙漠附近高山融化雪水形成季節性洪水是主因,而風推沙動導致河水時常“無所適從”也是一個原因。塔克拉瑪干沙漠近80%的沙總是在流動,不圍起來,綠洲堪憂,家園堪憂。
此外,河西走廊—塔克拉瑪干沙漠邊緣區域分布著全國三分之二的風沙口,是北方風沙活動最頻繁、災害最嚴重的沙塵源區。每年春季,來自塔克拉瑪干沙漠和庫姆塔格沙漠的沙塵進入河西走廊后,疊加來自瓜州、玉門等戈壁地區及巴丹吉林、騰格裡沙漠的沙塵,在河西走廊“狹管效應”作用下向東遷移,進而影響黃土高原、華北平原,因此這裡也是京津冀沙塵暴的國內主要起源地之一。
“塔克拉瑪干沙漠綠色阻沙防護帶全面鎖邊‘合龍’,將有效阻止沙漠繼續向外移動。”中國林科院首席科學家、“三北”工程研究院院長盧琦說,“這不僅能防護沙漠周邊的農田、牧場和人居環境,也有利於減輕京津冀沙塵暴發生頻率和強度。”
北京林業大學水土保持學院院長張宇清教授認為,塔克拉瑪干沙漠自然條件惡劣、生物多樣性低,生態系統脆弱。圍繞沙漠建設生態屏障形成的生境斑塊、廊道,可為荒漠地區的野生動物創造良好的生存繁育和遷徙條件。
2023年6月,習近平總書記主持召開加強荒漠化綜合防治和推進“三北”等重點生態工程建設座談會,強調“努力創造新時代中國防沙治沙新奇跡”,提出“打一場‘三北’工程攻堅戰”。座談會上,河西走廊-塔克拉瑪干沙漠邊緣阻擊戰被列為“三北”工程的三大標志性戰役之一。
當年底,依托“三北”工程,已有2761公裡的綠色阻沙防護帶建成,剩下約285公裡的空白區大多位於風線、風口、風沙路徑上,而且所處區域水資源匱乏,是南疆風沙危害最深、條件最惡劣的區域。
集中攻堅、補齊“缺口”的時刻到了。
2024年7月,包括“一圈二區三線”總體布局的《新疆塔克拉瑪干沙漠邊緣阻擊戰總體方案》通過論証,與其配套的資金、用水、用地等“九條措施”出台,突出以系統集成措施打響塔克拉瑪干沙漠邊緣阻擊戰。人力物力財力得以集中,區域聯防聯治全面推行。
塔克拉瑪干沙漠鎖邊“合龍”的消息一經報道就引起關注和熱議。中國人保衛家園、防治荒漠化的壯舉再次讓世界矚目。世界銀行全球環境局局長瓦萊麗·希基表示,中國的治沙故事是一個展現如何更好發展的典范,讓其他國家看到了未來的圖景,以及實現這一圖景的路徑。“這是通往成功的路線圖。”
“難中之難”與“艱中之艱”
“塔克拉瑪干沙漠的防沙治沙是‘難中之難’‘艱中之艱’。”中國科學院新疆生態與地理研究所研究員陳亞寧說。
難在何處?
氣候極旱——
這裡是歐亞大陸離海洋最遠的地方,南向的印度洋、西向的大西洋、東向的太平洋以及北向的北冰洋的水汽都難以到達,加上青藏高原、帕米爾高原、天山、阿爾金山等高原或山系阻隔,年降水量僅約50毫米,蒸發量卻超過2500毫米,可謂一處巨大的“抽濕機”。極旱條件下自然植被稀少,防護林種植與后期管護成本超高。
風力極強——
塔克拉瑪干區域綠洲防護缺口大多是我國著名風口,也是流沙入侵和沙丘活化的易發生區。一些風口地區平均大風日數高達200多天,年平均風速每秒8.6米(約為31公裡/小時)。據林草部門監測,沙漠年均3級風以上的天數為291天,年均沙塵日145.6天。
沙粒極細——
這裡的沙以細膩著稱,細到無處不在、無所不到。在強風推動下,細沙漫天飛揚,沙漠不斷擴張。塔克拉瑪干沙漠的移動沙丘眾多,流動沙漠面積達25.84萬平方公裡,超過整個沙漠面積的76%。當地人說,沙丘一夜之間能移動幾十米,最高的沙丘有200多米,相當於100層樓高。
在中國古典文學作品裡,人們常常感受其肅殺之氣。既有唐僧玄奘所著《大唐西域記》記載的“沙則流漫,聚散隨風,人行無跡,遂多迷路”的嚴酷,也有唐代詩人岑參所寫“窮荒絕漠鳥不飛,萬磧千山夢猶懶”的荒涼。甚至,輝煌的文明也隨風而逝。歷史學家和考古學家猜測,絲路重鎮樓蘭古國的消失就與沙漠不斷移動、擴張侵襲有關。
古往今來,塔克拉瑪干沙漠成為“進得去出不來的地方”。而當地人與風沙的抗爭從未停止——
位於沙漠南緣的和田地區策勒縣,曾經因為風沙侵襲被迫3次搬遷,到20世紀七八十年代,流沙一度逼到距離縣城僅1.5公裡處。上世紀80年代初,借著“三北”工程的推進,策勒縣再次向風沙“宣戰”,種樹植綠保衛家園。
但是沙魔不會輕易退場。當地干部回憶,每次大風過后,當年新栽種的樹木幾乎會被流沙埋沒,需要人工挖沙搶救。幾乎每一片新植的林地都要花費3年、栽種3次以上。
無論再難,人們也從未放棄。他們投身家園保衛戰,在塔克拉瑪干沙漠與家園的連接地帶護綠增綠。
“由於自然與歷史的原因,塔克拉瑪干沙漠總體上處於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相對較低的南疆地區,基礎設施落后,對防沙治沙的財力、物力及科技配套支撐不足。”陳亞寧說,此次合圍成功,是在黨中央堅強領導下克服重重困難實現的,殊為不易。
鎖沙的“N”種模式
不計其數的草方格編織成一張金色沙網,成片的光伏板聚成藍色海洋,梭梭、紅柳扎根黃沙迎風挺立……
塔克拉瑪干沙漠不同區域風、沙、塵的源區和路徑、氣象、水文條件各不相同,當地遵循“宜林則林、宜草則草、宜荒則荒”原則,分類施策科學治沙。
工程治沙:“中國魔方”草方格——
冬日裡,塔克拉瑪干沙漠腹地南緣的和田地區民豐縣,人們正忙著在沙地裡鋪設草方格,這是一種用來阻擋流沙擴散的方形矮草沙障。人們將蘆葦扎進沙土,下埋15至20公分,露出20公分,鋪設成方格狀的“籬笆牆”。
工程治沙主要適用於水資源匱乏的區域,通過增加地面粗糙度起到削減風力、阻擋沙粒作用,能有效降低風沙的搬運能力。草方格是工程治沙的一種主要方式,被國外稱為“中國魔方”,是用麥草、稻草、蘆葦等材料,在流動沙丘上扎設出方格狀的沙障。
貌似簡易的草方格,卻是沙區摸索出的“治沙神器”。根據沙地性質和原材料來源等,不同地區因地制宜有不同的技術標准。在民豐縣,當地人經過無數次試驗,在樹枝、石頭、稻草、麥草、棉花杆和尼龍網等材料中選擇了蘆葦,實踐証明成本低、施工快、效果好。
而在風力強、沙量較大的區域,則多採用高立式沙障。材料多用塑料網布、秸稈、混凝土柵欄等,最常用的材料還是蘆葦。這種沙障埋得比草方格深,露出部分超過1米高,用鐵絲將蘆葦編織成帘,每隔數米用木樁固定。一排排高立式沙障與風沙正面對抗,能大大延緩沙丘移動。
生物治沙:優化生態“急先鋒”——
沙生植物是優化沙區生態環境、保護和提高生物多樣性的“急先鋒”。但是,在塔克拉瑪干沙漠邊緣植綠護綠,水是最大的難題。
在與黃沙抗衡的過程中,人們也有失敗的教訓。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三北”地區很多地方廣種楊樹,這種高大喬木的耗水量相對較高,干旱時容易退化死亡。如今,種植的苗木多是耐旱易活的本土植物。此外,樹種單一導致防護林容易衰敗和死亡,一些地區一度出現嚴重的病虫害問題。
如今,沙區普遍依照“以水定綠”策略,科學搭配喬、灌、草。在綠洲外圍沙漠邊緣育草覆綠,在綠洲前沿地帶種植胡楊、梭梭、紅柳等喬灌木結合的防沙林帶,在綠洲內部地帶建設農田防護林網。
為了讓植被更豐富,科研人員幾十年來遴選出梭梭、紅柳、駱駝刺等一批適應環境生長的本土植物。
“依依紅柳滿灘沙,顏色何曾似絳霞。”清代紀曉嵐曾在詩中描述紅柳布滿沙地的情景。紅柳根根相連、盤根錯節,並與沙石緊緊纏繞。同樣被廣泛種植的還有梭梭、四翅濱藜等沙生植物。它們的共同特點是根系發達,通過滴灌方式很快就能扎根。這些植物像守衛大漠生態家園的哨兵,形成抵御風沙的軍團。
科研人員並不滿足於此,不斷尋找和培育更多更好守護綠色的植物。近一年來,中國林科院荒漠化所研究員朱雅娟和團隊跑遍新疆、內蒙古、青海、甘肅等地,採集了20多種荒漠植物種質資源。他們在新疆採集了銀砂槐、沙拐棗種子,在內蒙古採集了沙冬青、蒙古扁桃、檸條錦雞兒和花棒種子,在青海採集了甘草和馬藺種子等。這些種子將成為選育固沙苗木的基礎。
光伏治沙:借力新能源一舉多得——
近年來,西部地區廣泛發展光伏發電項目。在塔克拉瑪干沙漠等沙區,發展這類工程還有更多的生態效益。在產生清潔能源的同時,一排排光伏板相當於高立式沙障,可以降低風速、削弱風流沙的挾沙能力,而清洗光伏組件的水可以灌溉植被,形成綠地。
說到水,塔克拉瑪干沙漠雖然蒸發量遠大於降水量,卻有豐富的地下水。在生態修復區配備光伏電站,能有效解決大量抽水的用電問題,確保植物平穩度過脆弱的成長期。
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人大常委會和田地區工作委員會黨組書記李輝說,打造林草加光伏立體式治沙模式,通過光伏發電板降低風速、減弱氣流、阻風擋沙,可以改善沙地表層土壤水分條件、抑制沙塵暴發生。
在和田地區洛浦縣,中廣核建設的萬畝光伏治沙項目基地已經全部覆綠,隨著成片狼尾草破土而出,昔日不毛之地綠意盎然。
在阿克蘇地區沙雅縣,當地通過光伏發電、抽取地下淺層苦咸水,滴灌種植梭梭等植物,造林成活率達80%以上。
從種樹種草到打草方格、再到鋪架光伏電板,一代又一代人接續完成的治沙使命,總是不乏新創造。今天,機械化、智能化治沙工具和新技術大量應用,治沙效果不斷提高。
在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且末縣防風治沙站,一台國產智能機器人按照預設規劃路線在沙漠中穿梭,挖坑、播種、覆土……每天能完成數十畝沙地植綠任務,效率是傳統人工種植的數十倍。
據民豐縣林業和草原局副局長賈磊介紹,沙地裡的苗木已實現滴灌帶全覆蓋,明年當地計劃引進智能灌溉水閥,隻需輕點手機上的App就能遠程操控實現自動澆水,大大降低了管理成本。
“人工智能發展可以使治沙更加高效、精准﹔機器人技術應用也可使在更復雜、惡劣自然條件下進行治沙成為可能。”中國科學院新疆生態與地理研究所研究員高鑫說。
沙裡淘金
1984年,戰略科學家錢學森具有預見性地提出沙產業構想,旨在針對西部地區水資源貧乏而光、熱、土壤等條件得天獨厚的特點,通過“多採光、少用水、新技術、高效益”的技術路線,達到“利用陽光、通過生物、延伸鏈條、創造財富”的目的。40年后,一條治沙致富雙贏、綠起來富起來結合的沙產業之路正在徐徐延伸。
43歲的麥麥提·麥提賽伊迪曾經覺得,沙子是他這輩子最想遠離的東西。1個月多前,他卻主動申請從村裡承包了700畝沙地,打算用紅柳和大芸填滿鎖沙綠帶周邊的地塊。
他家所在的民豐縣是受風沙侵襲最嚴重的區域之一。為動員社會力量參與持續治沙,當地按照“誰投資、誰種植、誰受益”的原則,把國有未利用土地劃轉村集體管理,村裡再把地承包給農戶。
政府做了很多基礎性工作,比如通電、供水、修路等,農戶隻需平整沙地、鋪設滴灌帶,就能種上紅柳、梭梭、紅棗、沙棗等沙生植物。
“紅柳能把沙子壓住,大芸能賣錢,用水量都不大。”麥麥提·麥提賽伊迪說,“去年收獲800公斤鮮大芸,純收入差不多1萬元。新包下700畝地,種完后四五年就能收獲。”大芸也叫肉蓯蓉,多年生沙生植物,有較高藥用價值。
“治沙見效益,才能更長久。”和田地區林業和草原局副局長駱愛科說,得益於自治區出台的資金保障、生態用水等政策激勵,和田地區已有8277戶群眾承包41.2萬畝沙地,14家農民合作社和33家企業參與防沙治沙。
“嘎嘎甜!能帶走嗎?”不久前,潘展樂、張雨霏、李雯雯等奧運冠軍來到阿克蘇地區紅旗坡豐慶園蘋果示范園體驗摘蘋果。在這裡,冰糖心蘋果坐專列、乘專機發往各地。蘋果、紅棗、核桃……在阿克蘇地區完成的120萬畝人工造林中,超過六成是經濟林,既能防風沙,又結出了致富果。
從碩果累累的阿克蘇蘋果林,到遍地花開的於田縣玫瑰花基地,再到新疆楊、紅柳、西梅交錯而立的麥蓋提縣生態林,沙區特色經濟植物種植紅火,帶動了加工、貯藏、運輸等產業發展。
甚至,農業產業鏈已從種植業延伸到養殖業——關於塔克拉瑪干沙漠的新聞不斷引發關注:沙漠養出珍珠貝、10萬尾“海鮮”“定居”塔克拉瑪干沙漠……
沙漠、戈壁、荒漠地區還成為清潔能源產業發展重鎮,環塔克拉瑪干地區是重點建設區域,正陸續引進大企業、大集團集中連片、合理布局光伏治沙項目。
在縣域發展層面,一些沙區縣已經在進行全面布局,向沙漠要發展空間。
作為一個三面環沙的縣城,麥蓋提縣規劃從2024年到2030年,通過實施塔克拉瑪干沙漠邊緣阻擊戰防沙治沙任務,把縣域發展空間從344.55萬畝增加至631.43萬畝,發展空間擴大約83%。
《聯合國防治荒漠化公約》秘書處全球機制項目官員姜佑昌說,中國在土地恢復和防治荒漠化方面的豐富經驗為其他項目提供成功借鑒,也通過共享技術、提供金融支持以及促進南南合作,展示了大規模創新解決方案的能量。
人沙和諧新起點
有人說,沙漠是自然的產物,在地球上存在了千百萬年。渺小的人類永遠無法將其消滅,隻有謀求共存。
也有人說,全球氣候變暖推動了西北地區暖濕化趨勢,沙化面積將收縮,無需人工干預,隻待大自然“自我修復”即可。
這就引發了關於人與沙關系的幾個思考——
問題一:除了塔克拉瑪干沙漠,中國還有古爾班通古特沙漠、巴丹吉林沙漠、騰格裡沙漠、柴達木盆地沙漠、庫姆塔格沙漠、庫布齊沙漠和烏蘭布和沙漠等。這些沙漠是否都有必要“鎖邊”?
專家的答案是,不一定。
巴丹吉林沙漠、騰格裡沙漠、庫姆塔格沙漠、庫布齊沙漠和烏蘭布和沙漠是流動沙漠,古爾班通古特沙漠、柴達木盆地沙漠則是固定、半固定沙漠。“古爾班通古特沙漠等基本上較為固定、不會外擴對周邊人類活動造成影響的沙漠,不需要鎖邊。”高鑫認為。
張宇清提醒,即使針對流動沙漠,也不能機械照搬塔克拉瑪干沙漠用生態屏障鎖邊的方式。不同沙漠有各自的氣候條件、地理特性。在塔克拉瑪干沙漠邊緣適合生長的梭梭、紅柳等植物,以及能夠開發的沙產業,不一定適合其他地方,堅持因地制宜至關重要。
問題二:治理塔克拉瑪干沙漠的終極目的,是不是要“讓沙漠變綠洲”?
答案是否定的。
盧琦說,將塔克拉瑪干沙漠鎖邊目的在於防治沙害、變害為利,而不是要人為消滅沙漠——那是不可能的。
“荒漠和荒漠化是不同概念。”他說,荒漠是陸地生態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對維護生物圈生態平衡不可或缺。而荒漠化則主要針對的是因人類過度開發利用導致的荒漠化和沙化土地。
他解釋說,荒漠化防治不是要“人定勝天”改造塔克拉瑪干、撒哈拉這樣地質演化時期形成的原生沙漠,而恰恰是要按不同類型荒漠的形成、發育規律,保護其生態系統原生性、完整性,宜沙則沙,減少人類干擾,保護無可替代的荒漠生物多樣性。
對荒漠化、沙化土地,則要因害設防、積極治理、適度利用,改善生態環境,遏制氣候變化及工農業擴張造成的土地退化現象。把塔克拉瑪干沙漠圍起來只是為了不讓其繼續移動或減緩其移動速度,避免對人類社會發展造成大的危害。
問題三:塔克拉瑪干沙漠已經被圍了起來,治沙是不是就一勞永逸了?
答案也是否定的。
“環繞塔克拉瑪干沙漠的生態屏障鎖邊‘合龍’並非終點,而是新的開始。”張宇清說,新栽種下的梭梭等植物初期要澆水管護,多年來種下的部分植物也需要科學撫育才能發揮生態功能。
國家林草局有關負責人表示,285公裡空白區實現鎖邊“合龍”,只是河西走廊-塔克拉瑪干沙漠邊緣阻擊戰的階段性成果。新疆南疆沙化土地面積大、分布廣、程度重治理難的基本面尚未根本改變,這是一個滾石上山的過程,稍有放鬆就會出現反復。未來要一以貫之、久久為功,鞏固好“綠進沙退”的好局面。
據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林草局副局長朱立東介紹,除了成功實現的“南鎖”,新疆還將在調研掌握塔克拉瑪干沙漠地形地貌、氣象水文特點基礎上,圍繞“東擴、北增、西護、中阻”戰線協同發力,打好塔克拉瑪干沙漠邊緣阻擊戰,確保沙源不擴散。
措施包括:對沙漠東緣庫姆塔格沙漠與塔克拉瑪干沙漠之間的綠色廊道,增加防護植被寬度,防止兩大沙漠合龍﹔對沙漠北緣通過引洪灌溉加強胡楊林保護修復,建設防風固沙林網、林草帶增綠﹔對沙漠西緣加強農田防護林網、果園防風固沙能力建設﹔對南北貫通塔克拉瑪干沙漠的公路及和田河、克裡雅河等實施生物治沙、工程固沙、林草濕保護修復,保護好公路線、河岸線。
針對可能出現諸如不因地制宜發展沙產業而導致沙化加劇、無序開墾和撂荒造成土壤風蝕、地下水資源被過度開採等問題,專家認為,應對這些問題既要靠科技進步,也要發揚傳統優秀治沙精神,堅持人沙和諧共生理念。
從大禹治水破解水患到南水北調配置中國水資源,再到“三北”防護林攔阻風沙,中國人總是以堅韌而富有想象力的大手筆,實現定國安邦、安居樂業、延續文明。未來,人與沙的故事將繼續精彩講述。(本報記者董峻 初杭 胡璐 馬鍇 尚升 賈釗 關俏俏 楊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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