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鹏：中国也要考虑“黄金回国”

　　德国中央银行16日宣布，将分阶段把存放在法国和美国央行的674吨黄金搬回本国存放。这一消息除了让阴谋论者和金本位鼓吹者非常兴奋之外，也引起了严肃的金融界人士的关心。特别是德国此次高调宣布“黄金回国”正值危机深化，各国央行疯狂放水，货币政策备受质疑，国际货币改革呼声高涨的背景下，它引起了人们的丰富联想，甚至把这与美国的国际地位变化挂上了钩。

　　二战后，有好几次“黄金回国”的动作备受关注，甚至引起轩然大波。一是1966年法国总统戴高乐命令军舰将存放在美国的黄金运回法国；二是2005年伊朗从瑞士运回黄金以及2011年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命令把存放于美国等国的黄金船运回国；三是德国持续多年增加黄金本土存放，减少国外存放的动作。

　　尽管都是把黄金搬回家，但它们背景却完全不同，性质也完全不同。戴高乐命令从美国运回黄金，除了民族主义情结外，更重要的还是经济原因，戴高乐以其政治家本能察觉到了失去黄金支撑的美元最终有一天会让法国吃大亏，所以他要求把美元兑换成黄金并搬回自己的国家。他的担忧事后证明是正确的，五年后美元与黄金挂钩，其他货币与美元挂钩的金汇兑本位制就崩溃了，这次“黄金回家”使法国避免了该体系崩溃所造成的巨大损失。

　　而伊朗和委内瑞拉的“黄金回国”纯粹是出于政治考虑。

　　统一之后的20年里，德国一直在陆陆续续地将黄金搬回德国本土。在冷战时代，德国是东西方斗争的前沿，当时的联邦德国政府从安全角度考虑将黄金存放在英美法等地，这显然是明智的。冷战结束后，黄金存放地已经不必再考虑政治因素了。正如德国央行董事会成员路德维希·蒂勒所说，运回黄金的一个主要原因是修正冷战时期的特殊政策。所以，德国“黄金回国”主要是从经济因素出发，但这又与当年戴高乐的经济出发点不同，后者是察觉到了美元最终将失去黄金支撑而采取的预防性措施，也就是说，他是出于回避金汇兑本位制风险的行为，而德国的动作主要是从保管成本、国际结算技术性优化的角度出发。2000年和2001年德国从英国搬回940吨黄金，就是嫌英国央行保管费收得太高。而这一次将保存在法国的11%黄金储备悉数搬回国，是因为法国与德国同居欧元区，国际结算已无需再依赖黄金。根据德国央行规划，到2020年，德国本土将保存一半的黄金储备，而37%和13%的储备仍然会保留在美国和英国。之所以如此，因为德国外汇储备之中黄金占比高达73%，在频繁的国际结算中，动用黄金的机会比较多，而许多国家的黄金都存放在美国纽约联储的地下室和英国央行的地下室，这两个地下室事实上充当了一个清算所的功能，对那些黄金占外储比重很高的国家，存放一部分黄金在这两个地下室，从降低交易成本考虑，显然是必要的。

　　德国央行20年来一直在优化它们的黄金存放地点，并且有一个清晰的目标，其实这点可以给中国提供有价值的启示。

　　在信用货币时代，黄金不再是支撑币值的基础，但它仍然是各国外汇储备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今天各国央行持有黄金主要有两大动机：一是在汇率剧烈波动时稳定币值，在某些时候充当大额的支付结算功能；二是出于资产多元化动机，追求保值和增值。中国拥有3.3万亿美元外储，而其中黄金在全部外储中占比只有1.7%，因此，不论是稳定汇率，还是日常的结算交易，显然都不太可能动用这笔黄金，中国持有黄金，主要是出于资产多元化的动机。在不需借助黄金进行结算，且目前黄金占比极低，未来抛售黄金的可能性极小的情况下，理论上中国完全没有必要将黄金存放在美国，可以将其全部搬回上海或北京，当然，如果海外存放安全且保管费用低廉的话，也可以保持不动，也就是说，单纯从黄金在中国外储中充当的角色来看，放在哪儿都一样。

　　但是，如果考虑到人民币国际化这一重大战略因素，中国的官方黄金如何存放就值得进一步思考了。最近几年，人民币国际化取得了较快的发展，在贸易结算特别是与周边国际的双边贸易结算中，人民币的使用占比在上升，离岸人民币市场也在快速形成。通常情况下，货币国际化第一步是成为结算货币，当结算货币的功能完善到了一定程度时，该国货币成为储备货币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也就是说，如果人民币国际化能够成功，那么人民币将成为很多国家外汇储备的一部分。当人民币大量进入其他国家外汇储备的资产组合时，那么，人民币与其他储备货币之间，人民币与黄金之间以及各国官方黄金之间的转换都会发生，如果把中国建成世界上官方黄金的保管和清算中心之一，能极大地增加这种转换的便利，而把全部或一部分中国自己的官方黄金储备存放在中国本土，显然是把中国建成国际黄金储备清算中心的关键一步。

　　目前，国际黄金储备清算中心这一目标还显得遥远，但是，从远景看，人民币国际化如果能真正成功，必然需要一个黄金清算中心相配合。英国伦敦、美国纽约均是因为其本国货币国际化而成为国际金融中心的，也均因此吸引了许多国家把黄金存放在它们央行的地下室。总之，虽然从当前的经济因素考虑，中国没必要有什么动作，但如果考虑到人民币国际化的远景，现在就把中国黄金储备的存放地点问题纳入思考和讨论范围，我认为是有必要的。

　　当然，那种从阴谋论出发，要求把中国的黄金储备运回国的建议，是不值得驳斥的。近些年来，世界各地人民对本国央行、对美国央行都非常不满，各国都出现了一些鼓吹金本位的声音，也有很多人怀疑美联储已经挪用了其他国家存放的黄金，甚至还有人怀疑美国自己的黄金储备也已经失踪了。凡此种种，可以增添人们的谈资，但不该成为把存放在国外的黄金储备搬回家的理由。我们确实要对黄金保管者的不透明作风进行反思，包括纽约联储在内的官方黄金保管者，有理由采取行动消除人们的种种怀疑。

(来源:证券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