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30多年来,我国经济以近两位数的高速增长创造了世界经济发展史上的奇迹,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现在,我国经济发展开始进入潜在经济增长率下降的新阶段。在这个新阶段,怎样保持经济持续健康发展呢?
经济增长速度换挡期
2010—2012年,我国经济发展所面临的国内外环境发生了重大变化。从国际看,世界经济已由国际金融危机前的快速发展期进入深度转型调整期。从国内看,经济发展已由高速增长期进入增长速度换挡期,或称增长阶段转换期。在这个新阶段,要保持经济持续健康发展,从宏观调控方面来说,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把握好潜在经济增长率下降的幅度,也就是把握好经济增长的适度区间,把握好经济增长速度究竟换到哪一挡。
关于潜在经济增长率下降的幅度问题,近两年多来引起学术界的热烈讨论。有观点认为,潜在经济增长率的下降是一个大幅度的突变过程。也有观点认为,潜在经济增长率的下降可以是一个逐步的渐进过程,先由“高速”降到“中高速”,然后再降到“中速”,分阶段地下降。从近几年实际经济运行的情况看,从2010年第二季度算起,至2013年第二季度,我国经济连续13个季度下滑。这一下滑趋势给现实经济生活带来许多问题,并引起国内外的广泛关注和担忧。国际上,中国经济“恶化论”、“崩溃论”、“硬着陆论”、“复苏夭折论”等说法再次泛起。
在国内外新的经济环境背景下,面对经济增速的这种下滑趋势,经济增速降到哪里为底?宏观调控究竟要不要“出手”?这些问题突出起来。2013年6月中旬以后,中央采取了一系列“稳增长、调结构、促改革”的措施,7、8月份,经济运行的许多指标出现企稳向好势头,并初步稳定了市场预期。但经济企稳回升的基础仍不牢固,不确定因素很多,经济增速下行的压力仍很大。
关注宏观调控中的三个重要命题
针对经济运行的新形势、新问题,我国这次宏观调控提出了三个相互关联的命题。
一是关于宏观调控的指导原则,提出“稳中有为”的命题,即宏观调控要根据经济形势变化,适时适度进行预调和微调,稳中有为。这回答了宏观调控要不要“出手”的问题。
二是关于宏观调控的政策规则,提出“合理区间”的命题,即宏观调控要使经济运行处于合理区间,经济增长率、就业水平等不滑出“下限”,物价涨幅等不超出“上限”,统筹稳增长、调结构、促改革。这回答了宏观调控什么时候“出手”和怎样“出手”的问题。
三是关于宏观调控的换挡定位,提出“中高速增长”的命题,即当前我国经济已进入中高速增长阶段,宏观调控要保证经济的持续健康发展。这回答了宏观调控“出手”的力度问题,要维持中高速增长,防止经济增速大幅度下降。
经济进入中高速增长阶段的含义
经济增长的适度区间是指,在一定时期内,社会的物力、财力、人力即综合国力所能支撑的潜在的经济增长幅度。过去,我国经济增长的主要问题是经常冲出上限,因此对上限的把握成为宏观调控中的突出问题。那时,学术界一般认为,我国经济增长的适度区间是8%—10%。但实际上,1979—2010年的32年间,经济增长率超出10%(含10%)的年份就有16个。1979—2009年的经济增长呈一条以8%—12%为区间、约10%为中线的趋势增长率曲线。
现在,在国内外新的经济环境背景下,我国经济正处于增长速度下降的换挡期。经济增速下降具有惯性,由此,经济增长由过去经常冲出上限转变为要守住下限,对下限的把握成为宏观调控中的突出问题。那么,在当前和未来5年左右的时段里,经济增长的适度区间究竟应把握在什么范围呢?从现实国情出发,为了容易形成共识和容易在宏观调控实践中把握,一种选择是以今年《政府工作报告》中经济增长率和物价上涨率的预期目标为参照系。今年经济增长率的预期目标为7.5%,可作为适度区间的下限。从实践看,今年第二季度GDP增长率降到7.5%,有进一步下滑的危险,宏观调控就实施了一系列“微刺激”政策,托住了底。关于适度区间的上限,可从物价上涨率把握,也可从经济增长率把握,而二者一般是密切相关的。根据过去30多年的历史数据计算,在居民消费价格涨幅3%条件下,相对应的GDP增长率为8.93%;在居民消费价格涨幅3.5%条件下,相对应的GDP增长率为9.13%;在居民消费价格涨幅4%条件下,相对应的GDP增长率为9.32%。借鉴这一历史数据,今年《政府工作报告》中居民消费价格涨幅的预期目标为3.5%,相对应的GDP增长率大体为9%。因此,可以把GDP增长率9%作为适度区间的上限。
经济增长的适度区间把握在7.5%—9%,表明我国经济已从高速转入中高速增长阶段。其含义是:第一,从世界范围看,7.5%的经济增速在世界主要经济体中仍然是较高的速度。第二,从国内看,与过去30多年实际经济增长趋势曲线8%—12%区间相比,下限由8%下降到7.5%,下降0.5个百分点,上限由12%下降到9%,下降3个百分点。7.5%—9%的区间可称为中高速增长区间。这体现了我们主动将经济增长速度降下来一些,使经济发展更加注重转方式和调结构,更加注重提高质量和效益,更加注重资源节约和环境保护,更加注重保障和改善民生。第三,我国经济增长刚刚从过去30多年经常冲到10%以上的高速路走下来,社会各方面(政府、企业、居民个人等)都要有一个适应过程。如果经济增长率过快、过急地大幅度下降,不利于转方式、调结构,不利于稳定市场预期。经济增长先从高速转入中高速,分阶段地逐步下降是有利的。第四,我国是一个地域辽阔、人口众多的国家,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正在向纵深发展,国内市场和需求的回旋余地很大,加之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化和推动,充分释放改革红利,更大程度更广范围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更好地转变政府职能,我们有条件实现经济的中高速增长。
充分利用经济发展的“两大空间”
怎样使我国经济增长保持在适度区间,或者说,在当前和未来一个时期怎样保持经济的中高速增长而防止经济增速的大幅度下降呢?从我国国情出发,我们要充分利用我国经济发展中“两大差距”所带来的“两大空间”。
由地区差距所带来的发展空间。依据2012年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人均GDP的统计数据,全国各地发展水平可分为四个梯队:第一梯队,人均GDP超过10000美元,有6个地区:天津、北京、上海、江苏、内蒙古、浙江。第二梯队,人均GDP在10000美元以下、6000美元以上(也就是高于6091美元的全国平均水平),有8个地区:辽宁、广东、福建、山东、吉林、重庆、湖北、陕西。第三梯队,人均GDP在6000美元以下、4000美元以上,有13个地区。第四梯队,人均GDP在4000美元以下,有4个地区。根据世界银行公布的2012年不同经济体人均国民总收入的分组标准,12616美元及以上为高收入经济体,4086—12615美元为上中等收入经济体,1036—4085美元为下中等收入经济体,1035美元及以下为低收入经济体,我国第一梯队的地区已达到或接近高收入水平,第二、三梯队的地区大体处于上中等收入水平,第四梯队的地区大体处于下中等收入水平。从各地区人均GDP水平的差距看,我国经济未来发展在地区间的梯度推移和升级还有很大空间。
由城乡差距所带来的发展空间。新型城镇化和城乡发展一体化是实现现代化的必由之路。从目前看,我国的城镇化还是不完全、不成熟的城镇化。2012年我国城镇化率达到52.57%,这是按照城镇常住人口统计的,包括了在城镇居住半年以上的进城农民,但他们还没有完全融入现代城市生活。如果按城镇户籍人口计算,目前的城镇化率仅为35%左右。我国城镇化的质量还不高,城镇各种基础设施建设和各项社会事业发展都还跟不上。与一般制造业产品产能严重过剩并存的是,许多公共品或准公共品的供给还处于严重短缺状态。当前,一方面要继续提高城镇化率,另一方面又要提高城镇化质量,有序推进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走集约、智能、绿色、低碳的新型城镇化道路,同时还要推进城乡发展在建设规划、基础设施、公共服务等方面的一体化。这些都是我国经济发展的巨大潜力所在。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经济学部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