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瘋”眾生相:溫州炒房團為何缺席本輪“狂歡”?【3】

缺席本輪樓市“狂歡”,
昔日溫州炒房團今安在?
《中國經濟周刊》 記者 勞佳迪 | 上海報道
他們衣著不算光鮮,沒有名牌傍身,脖子上卻纏著一條粗大的金項鏈,與其說是為了炫富,不如說是以金石玉器討個吉利﹔他們結隊而來,手裡還拿著大巴上發送的免費面包,一邊掏出手機用難懂的方言高談幾句,一邊往嘴裡塞上幾口﹔鐘情熟人借貸的他們極少刷卡,似乎對現代金融體系沒有多少安全感,幾百萬的大額進出都喜歡搬用現金——盡管紅極一時的溫州炒房團如今極盡低調,《中國經濟周刊》記者還是能從一些資深地產銷售的口中拼湊出他們當年的肖像。
據說在鼎盛時期,僅樂清永嘉一帶就有8萬人涉足炒房,溫州百強企業榜單上的40多家地方制造業大亨無一不醉心於房地產游戲,其中賺得盆滿缽滿的自然大有人在,但也不乏在后來一輪接一輪的政策調控中輸光老本的樓市棄卒。
而現在,這些曾經令其他躊躇在高房價面前的購房人聞風喪膽的神秘“兵團”仿佛銷聲匿跡。就以上海樓市為例,去年秋至今經歷了房東一日連跳三次價的超級賣方市場、外環外地段拍出5萬樓板天價的土地盛宴、為了抑制房價揮落的“史上最嚴”調控政策,以及最近出於恐懼政策升級而出現的一幕幕離婚鬧劇,但期間溫州炒房團卻一直沒有露面。
記者從多方了解到的情況也都指出,雖偶有散兵游勇依然“戀戀樓市”,但素來抱團的溫州人更多地選擇了“退隱”江湖,除了在浙江省會杭州的售樓處仍有蹤跡,他們幾乎成了本輪房價瘋漲最意外的“局外人”。
溫州籍“地產網紅”紛紛改行
在炒房團最八面威風的時代,溫州地產圈曾經出現過曝光率頗高的網絡紅人,和普通網紅賣賣面膜、秀秀直播的生活不同,溫州籍的地產網紅在社交圈長袖善舞,善於調動大量本地人脈資源,充當開發商掮客和幕后推手的雙重身份。
《中國經濟周刊》記者注意到,近年來,當年的代表人物已不再以撮合炒房為生,公眾視野裡關於溫州炒房團的炒作也就此褪色。
“二月丫頭”在溫州地產圈曾是“名媛”。很多人都還記得2009年上海首套房貸款可以超過八成,大量購房者直接下“盲訂”的盛況,那時“二月丫頭”熱火朝天地扮演著溫州知名“看樓團”經紀人的角色,不僅是躍躍欲試想要樓市淘金的溫州老鄉在上海的重要聯絡人,也是溫州炒房圈頗具威信和號召力的組織者。她領銜的上海溫州投資置業精英會更是溫州在上海最大的炒房團之一,2010年巔峰時期幾乎周周組團。
“她原名叫章蕾,自己就是溫州人,長得漂亮,頭腦還靈活,早在10年前就在微博炒紅自己,成了溫商對外的一張名片,后來在報社做經營工作,想到了用帶溫州看房團換開發商廣告的辦法,其實這一招溫州幾家報社早就用過,但因為她是網紅,一下子就樹立了自己的品牌。”溫州炒房團曾經的核心人士顏文(化名)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
據顏文介紹,“二月丫頭”的網紅模式大約紅火了七八年,她的辦公地點一度設在上海靜安區長壽路附近,距離上海的高端商圈靜安寺不遠,“溫州人喜歡抱團,一傳十十傳百,當時的投資客沒有不知道她的,相當於一個地產顧問。”
不過,“二月丫頭”在地產熱點新聞中的最后一次亮相還是2012年。因為不滿上海出台針對單身非戶籍人口的限購政策,她公開“約架”過上海房管局,但在這次博眼球之后便漸漸脫離了地產經紀的身份。
“聽說她轉行開過一家國際交流服務公司,做做展會、旅游項目。”顏文如是透露。而記者從其他渠道獲知,“二月丫頭”今年還現身合肥,當起了魚丸連鎖小吃店的創業老板。
而她的紅人搭檔孔帥也在差不多相同的時間選擇了沉寂。這個“二月丫頭”曾經的伙伴最后一次以“看樓團”經紀人身份出現在公眾面前還要追溯到2013年,此時距離最嚴厲的房地產調控政策在溫州落地已有兩年,溫州的民間借貸危機也在不斷發酵,炒房團昔日代言人們大多選擇了噤聲。
根據《中國經濟周刊》記者的了解,曾多次為“炒房團”發言、號稱帶過6萬溫州人炒房的孔帥,此后從事過開發商韓國濟州島項目的運營工作,如今已退出公眾視野。
前炒房團成員稱被“嚇破膽”
即使是去年房價大放異彩的明星城市深圳,以及今年漲勢如虹的上海樓市,也都沒能吸引素有“東方猶太人”之稱的溫州炒房團殺出“回馬槍”。
去年年初,深圳房價抬頭,每平方米單價從不足3萬元一舉突破了4萬元,今年年中更逼近6萬元,這種漲勢不禁令人回想起溫州炒房團“家門口”涌動過的樓市瘋狂:2010年溫州房價從8000元/平方米漲到2.5萬元/平方米,次年又漲到3.5萬元/平方米左右。但當年溫州樓市類似的凌厲漲幅是在本地投資客雄厚資金的哄抬之下,炒房團在深圳房價的這一輪暴漲中卻完全沒有形成氣候。
“拿上海來說,溫州人炒熱的其實是第一波上漲周期,2008年上海古北豪宅開盤,溫州人佔到購房者的80%∼90%,2011年以后的購買力就比較零星了,還沒有碰到過大批團購的行為,經過2011年、2012年的洗禮,上海清洗掉了大多數投機盤,所以這次的上漲動力還是來自改善型自住需求。”一位在上海樓市摸爬滾打十幾年的地產顧問對《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分析。
作為組織者之一,《溫州晚報》房產部的負責人還對本世紀初溫州第一個炒房團浩浩蕩蕩“登滬”的景象記憶猶新,157人坐滿了三節火車車廂,三天之內便將100多套房子收入囊中。淨賺5000萬元的消息傳回老家,從此掀開了溫州人大范圍炒房的大幕——但這樣的場景已是不復再現的回憶,變成了自家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后來幾年參與炒房的並不都是早期的‘土財主’‘太太團’,有許多只是平頭百姓,湊個二三百萬,每天坐著大巴四處看房,排隊買樓花(指未完工的物業),還有不少是公務員、老師,這在全國炒房團裡是一個特殊現象,這些人有文化、較理性,資金也有限,一方面被后來一系列宏觀調控擋在門外,另一方面也被政策‘風向’嚇破膽,不敢再輕易入市。”曾經褲腰上系過30多把上海住宅鑰匙的投資客於先生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他當時所在的炒房團成員就包括了數位參與市政規劃、熟悉城市建設的官員,還有不少來自銀行的中產階層,以及溫州本地院校的教職人員。
記者梳理發現,2011年成為溫州炒房團的一個重要心理節點。這一年初,國務院頒布“新國八條”,並且開啟了加息通道,和以往經歷的幾次宏觀調控不一樣的是,此次又適逢溫州本土經濟由盛轉衰的拐點,對溫州投資客可謂雪上加霜。
彼時,由於持續近10年的炒房成風,溫州本土的實體經濟加速空心化,原材料成本激增、工人薪資增長、國際市場動蕩等因素令溫商接連跑路,在私人拆借、互保聯保繁榮的溫州,民間借貸危機一觸即發,資金斷流成了炒房團最大的噩夢。
“當初炒房團金字塔最頂端的投資客就是做轉賣的,先通過民間借貸籌錢,把整棟樓或整條街商鋪都拿下來,再轉手賣人,賺取差價,這些加杠杆的人基本都在幾年前被打擊得一蹶不振,甚至自尋短見,再也沒有實力來參與現在的游戲了。”於先生對記者分析。
“大本營”樓市紅利耗盡
種種跡象表明,目前流連各地樓市的溫州人大多是“散客”,昔日成團成派的氣勢偃旗息鼓。“過去溫州炒房團熱衷於團購,因為大訂單的方式可以減少購銷環節,炒房團的成員就能從開發商那裡拿到最優惠的價格,還可以分攤律師費、互通消息、交流經驗,也方便媒體的介入,但是現在,炒房成本又是幾年前的數倍,在整體經濟增速沒有起色的前提下,確實沒有底氣往裡面砸錢,對於未來房價預期會怎麼樣,溫州人普遍感覺很糾結。”顏文對記者坦言。
另一個阻止“炒房團”東山再起的因素在於“大本營”樓市沒有結束深度調整的明確信號,這對於鄉土情結濃重的溫州人來說,是“家門口”最直觀的樓市風向標——畢竟當年炒房團席卷全國,也是在將本地樓市炒出“上海價”之后。
9月19日,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今年8月溫州新建商品住宅價格(不含保障性住房)和二手住宅同比漲幅約3%,記者注意到,這個水平的漲幅已經維持了數月。而這與投資客的期望值顯然相距甚遠,按照於先生測算,扣除資金成本、交易稅費、中介費用等,房價需上漲10%以上方能保本。
不止一位受訪者告訴記者,目前學區房、剛需或改善型購房者才是溫州樓市的主要購房群體,投資性買房寥寥無幾。
記者曾在2010年、2011年、2012年多次赴溫州實地考察,親身經歷了樓市過山車。2010年,在銀行貸款寬鬆、民間融資便利的大環境下,各路民間資本將這座地級市的房價炒到了超過上海的水平,均價4萬元、5萬元的樓盤比比皆是,讓老舊和欠缺章法的城市布局建設顯得相當違和。
當時市中心地標性樓盤、被譽為“為溫州加冕”的鹿城廣場單價甚至從開盤時的3.3萬元漲到了10萬元之高,2012年記者重返溫州調查時,該樓盤的均價已經腰斬,實際成交單價僅4萬出頭,而現在其二手房挂牌價也不過如此,對本地投資客的心理顯然有著負面影響。
而2010年封頂的商業地標世貿中心則將自己的輝煌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刻。之后,該樓盤被曝出馬拉鬆式的訴訟糾紛,除了2006年底銀泰百貨早已進駐裙樓外,主樓一直空置,開發商多年來都聲稱正在洽談知名品牌,但仍然沒有實質進展。幾乎淪為爛尾樓的世貿中心也成了溫州地產投資客們的心頭刺。
據記者調查,令溫州炒房團叫苦不迭成為樓市驚弓鳥的,還有遠在迪拜的20億元投資。這座用“石油美元”堆積起來的城市一度是溫州人炒房的海外大本營,世界第一高樓迪拜塔在2004年的單價還隻有5.6萬元/平方米,2008年接近炒房巔峰,達到驚人的20萬元/平方米,但溫州人注定要在2011年前后承受連環打擊,金融危機的持續發酵令迪拜樓價縮水超過45%,新房空置率超過四成,溫州人花了20億元買一個樓市大教訓,至今心有余悸。
溫州銀監局數據則指出,截至今年7月末,溫州銀行業儲蓄存款余額5019.33億元,按照全市常住人口911.7萬人統計,人均儲蓄存款55054元,比全國平均水平高出了1萬多元。這些躺在銀行“休眠”的巨量資金也反映出溫州人如今趨於保守的理財心態。
部分“溫州幫”轉戰A股
隨著“炒房團”的覆滅,特定的溫州概念也在地產圈逐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A股“溫州幫”。其實“溫州幫”的說法還有不小的爭議,它是指今年以來市場上出現的一股神秘資金,在某些股票上短時間內快速拉升,並用斷頭鍘刀形態暴力出貨,因為現身龍虎榜時常常是以溫州席位為主,故而稱為“溫州幫”。
這些席位包括了上海証券溫州月樂西街營業部、銀河証券溫州錦繡路營業部、長江証券溫州車站大道、方正証券溫州麗岱中路、上海証券溫州永嘉環城西路、國信証券樂清旭陽路等,但是究竟其背后的操盤手是不是溫州籍,難以下斷言。
之所以身份未明朗的“溫州幫”即刻引發了資本市場的熱議,一方面當然是因為“溫州”兩字在投資界的敏感地位,另一方面則是其操盤手段的凶狠被稱為“散戶收割機”。“溫州幫”的出現,使得曾經橫行A股的坐庄手法“吸籌—鎖籌—拉升—出貨”重現江湖,有觀點認為這是徐翔坐庄的“寧波漲停板敢死隊”之后,又一波在股市裡掀起血雨腥風的強大力量。
根據媒體不完全統計,目前“溫州幫”染指的股票眾多,包括上峰水泥、同力水泥、中房地產、乾景園林、湘潭電化、華鐵科技、中堅科技、銀億股份、安利股份、旭光股份、渤海股份等等,大多都是盤子小、股價低、機構佔比少的股票,和游資的擇股標准相差無幾。
而其中最著名的兩大杰作就是中電電機和世龍實業,中電電機經過連續7日大漲超過60%后,曾在9月6日成為兩市唯一跌停股,並在隨后幾個交易日放量下跌,足可見庄家“手起刀落”的操盤風格。
世龍實業的散戶也曾遭到溫州席位的坑殺,該股7月5日、6日連續漲停后,7月7日尾盤拉升收漲近5%,次日直接低開,並於午后封死跌停。7月7日,世龍實業因連續三個交易日漲幅偏離值累計達20%而上榜。
不過,也有溫州本土証券圈內人推斷所謂“溫州幫”其實是私募機構利用股票配資,借用溫州資金“攪局”。在去年A股大牛市期間,溫州就曾被戲稱為“配資資金批發池”,據溫州市証券期貨業協會統計,2015年一季度,即牛市火爆時,溫州融資融券期末余額達到了78.21億元,佔托管市值1649.29億元的4.7%。同期,溫州全市証券交易額同比上漲249%,佔全國總交易額1.94%。
該協會統計還顯示,今年上半年雖然証券交易同比減少了46.5%,但截至6月末,溫州股市資金開戶數達到124.83萬戶,上半年新增股民15.58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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