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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多年過去了,“三體問題”有解了嗎

實習記者 駱香茹
2023年02月28日08:50 | 來源:科技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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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末年初,《三體》《流浪地球2》等科幻影視作品中的行星發動機、太空電梯,引發了人們對科幻造夢、科學圓夢的討論。科學與科幻“你來我往”、互為靈感並非新鮮事。有1000部科幻作品,就有1001個科學問題。今起本報推出“科幻開腦洞 科學找答案”欄目,以科幻為經、科學為緯,繪就人類在科學上鑽研、在科幻上暢想的圖景。

“它是三體紀念碑,也是一個墓碑。”

“墓碑?誰的?”

“一個努力的,一個延續了近二百個文明的努力,為解決三體問題的努力,尋找太陽運行規律的努力。”

“這努力終結了嗎?”

“到現在為止,徹底終結了。”

“已經確切地証明,三體問題無解。”

……

在劉慈欣的小說《三體》裡,“三體問題”作為“三體人”遠征的原初動力,推動了小說的發展。確切地說,正是由於“三體問題無解”,“三體人”才不得不向地球出發。

隨著《三體》動畫版及真人版相繼播出,既古老又嶄新的“三體問題”也再度進入大眾視野。如今,“三體問題”已提出300多年,《三體》問世也十年有余,科幻在進步,科學家求解“三體問題”有哪些進展?

“二體問題”解決了,然后呢?

“三體問題”究竟是什麼?它為何如此重要,讓無數科學家為之著迷?

在小說《三體》裡,“三體人”生活在由三顆恆星組成的三體系統中,恆紀元與亂紀元毫無規律地交替出現。換句話說,在“三體人”的星球上,三顆太陽並不會“照常升起”,而是時有時無,不定時出現。無法破解“三體問題”奧秘的“三體人”隻能不斷脫水、浸泡,艱難生存。

“三體人”的困境是“三體問題”的一個極端案例。從科學角度說,“三體問題”是天體力學中的基本力學模型。它是指三個質量、初始位置和初始速度都是任意的可視為質點的天體,在萬有引力作用下運動的規律問題。

想理解“三體問題”必須回到問題的起點,回到牛頓時代,回到更基礎的“二體問題”——兩個天體如何運動?有何規律?

300多年前,據說因一顆蘋果落地,牛頓發現了萬有引力。在萬有引力定律、牛頓力學定律的基礎上,牛頓解決了“二體問題”:行星繞太陽運動的軌跡是一個能夠用數學公式表示的橢圓軌道。

“在牛頓之前,人們從幾何學的角度理解行星的運動——隻有圖像,沒有物理。通過天文觀測,人們知道地球繞著太陽沿橢圓軌道運動,但無法解釋它為什麼沿著橢圓軌道運動。”南京大學天文與空間科學學院教授周禮勇表示,牛頓解決了兩個天體沿橢圓軌道運動的問題,而約翰·伯努利則給出了兩個天體在萬有引力作用下的軌道形狀:這類軌跡在數學上被稱為圓錐曲線。

解決了“二體問題”,“三體問題”乃至“N體問題”開始進入科學家的視野。

一場長達數百年的探索正式拉開帷幕。

“三體問題”無解,為什麼?

無論是“二體問題”,還是“三體問題”“N體問題”,原本都是天文學的問題,倘若將天體抽象為隻有質量,沒有大小、體積、形狀的質點,這一問題就可以轉化為數學問題。

“根據抽象模型寫出來的運動方程,完全可以脫離天文學的背景。如果我們去檢索在‘三體問題’或者是‘N體問題’上有比較重要貢獻的那些人,會發現他們基本上都是數學家。”周禮勇說,“所以其實它基本上就是一個數學問題。”

周禮勇介紹,在數學上,“三體問題”被表達為一個常微分方程組。力學系統中常常有一些守恆量,如能量守恆、動量守恆等。這些守恆量對系統的運動構成特定的限制,當這些限制條件足夠多時,系統的運動就能確定下來,換句話說,這個系統的運動就被“解出”了。這意味著,科學家可以用已知的函數顯式地表達出任意時刻天體的位置和速度。

對由N個常微分方程描述的力學系統,這樣的限制條件被稱為“首次積分”。1843年,數學家雅可比証明,隻要找到N-2個首次積分,就可以完全解出N階力學系統。

而“三體問題”正是一個18階的力學系統。為了尋找常微分方程組的首次積分,找到“三體問題”的解析解,一代代數學家使出“十八般武藝”,試圖從不同途徑靠近答案。

1897年,瑞典與挪威的皇帝奧斯卡二世設立了奧斯卡二世大獎,列出了若干科學難題,其中一個就跟“三體問題”有關。該問題要求科學家給出“N體”中每個質點在任意時間上由已知函數構成的、一致收斂的級數解。

今天,人們已經知道,“三體問題”不存在這樣的解析解,或者說不存在一般意義上的通解,然而數學家龐加萊卻憑借對“三體問題”的研究獲得了奧斯卡二世大獎。

“他獲獎並不是因為找到了這個解,而是因為証明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這樣的解不存在。”周禮勇介紹,“獲獎后,龐加萊還証明不存在更多的首次積分——此前已經有數學家找出了10個被稱為‘經典積分’的首次積分。科學家都在思考‘三體問題’能不能解決,而龐加萊的答案是:不能解決。”

龐加萊以否定的方式解決了問題,宣告“三體問題”在通常意義下沒有解析解。

1912年,芬蘭數學家鬆德曼証明,除三體碰撞奇點的情況外,“三體問題”存在一個級數解。然而,這個級數解收斂太慢,如果想要應用它,需要寫下10的800萬次方項——這意味著,鬆德曼給出的級數解完全不可能實現實際應用。

到龐加萊和鬆德曼的時代,“三體問題”似乎已經走到了終點,該告一段落了,但科學家不這麼想。

借助超級計算機找周期解,有用嗎?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有時正是科學的一部分。

數學家已經証明,“三體問題”沒有解析形式的通解。但這並不意味著人們在這個問題上無路可走——迄今為止,科學家已經發現了成千上萬族周期解。

“三體問題”既不可解又可解。當它不可解時,宛如導向了科學的“死胡同”,當它可解時,又能“冒出”海量特解,這看上去似乎十分矛盾。其實,尋找通解和特解一直是“三體問題”的兩個分支。通俗地說,通解是適用於所有條件的解,而特解則是在一個或多個條件下得到的解。

周禮勇表示,“三體問題”的一類特解是周期解。所謂周期解是指天體運動的一種特殊軌道,在這樣的軌道上任選一點,天體在經過一個周期后必然會以同樣的速度再次通過這個點。

最先找到“三體問題”周期解的是數學家歐拉。在三個天體總是處在一條直線上的條件下,他找到了3個周期解,它們被稱為“歐拉解”。此后,數學家拉格朗日在三個天體呈等邊三角形構型的條件下,找到了2個周期解,這一族周期解連同“歐拉解”被統稱為“拉格朗日解”,而這5個特解所在的位置又叫作“拉格朗日點”。

在尋找周期解的路上,龐大的計算量是繞不開的“攔路虎”,在用紙筆計算的年代,這項工作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進展緩慢。進入計算機時代后,周期解的數量開始大幅增加:

2013年,塞爾維亞科學家利用計算機,成功找出了13族周期解。

2017年,上海交通大學廖世俊教授團隊利用超級計算機,發現了695族周期解。此后,該團隊發現了更多周期解。2022年,他們提出了求解“三體問題”周期解的路線圖。

“超級計算機、機器學習、人工智能等工具會幫助‘三體問題’取得更多進展。”周禮勇表示,“人們求解‘三體問題’時,無非是要總結規律。這個規律在復雜的‘三體’系統裡隱藏得很深,目前的人類大腦可能暫時無法找出這種規律。”

“使用超級計算機或人工智能或許能夠找到規律,但想要理解規律,徹底解決‘三體問題’,還需要人類的理性。”周禮勇補充說。

找到更多周期解,探尋“三體”乃至“N體”的運動規律,對人類來說有用嗎?

周禮勇說,研究“三體問題”有助於人類理解大規模、長時間尺度下天體的運動,了解太陽系外行星系統的形成和演化。當然,三體問題還是混沌系統的絕佳范例。

“實際上,‘三體問題’也是重要的數學問題,與拓扑學、幾何學、動力系統等數學分支緊密相關。此外,也有人將‘三體問題’的概念拓展至量子系統等領域中。”周禮勇補充。

回過頭來看《三體》裡的“三體紀念碑”,那不是一座墓碑,而是一座豐碑——標記著科學家攜帶著人類的無窮好奇心和無限想象力,去挑戰未知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它將持續書寫著關於“三體問題”的勇氣與榮光,過去與未來。

(責編:王震、陳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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