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中国之声《新闻纵横》报道,昨天是清明节,从出生到死亡,对于每个人,都只是一条线段。选择去临终关怀机构终老,目前也许并不是很多人的选择。曾经,上海、杭州等地都有小区准备建设“临终关怀中心”,而遭到了小区居民的抵制,那么临终关怀机构到底是什么样的?
为此,记者探访了中国第一家临终关怀医院——北京松堂关怀医院。在这家医院,平均每天要送走两到三位老人,平均每个人的住院周期为三十一天。死亡,是那的生命常态。面对不可逆转的死亡,如何温暖人生最后一段旅程?
上午九点半,记者走进北京松堂关怀医院。大门正对的墙上写着“我们要活120岁”,刚进大厅,便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老人:我要吃糖,吃糖,你给我拿个糖去吧,姐姐。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中国。我要吃糖,我要吃糖。
李伟:给我个糖吃吧。
老人:这是志愿者给我的。
李伟:志愿者也是给我一个呢,他怎么没给我呢?别跑别跑,给我一个吧。
要吃糖的不是孩子,而是一位老人,她双手揣进上衣兜,向记者投来怯生生的眼神。在医院院长李伟的眼中,他们就是幼儿园大班的孩子。一楼活动大厅中的装饰也像极了幼儿园,墙的颜色有黄的、红的、绿的,挂满了千纸鹤,还有一整墙的毛绒玩具。
李伟:这是我们的病人,你看在大家活动完了,现在十点整,刚刚九点五十,几十位老人在这里做手操、唱歌、在互相交流,幼儿园大班那个环境给撤掉了。为了不打扰别人,他自己在这练钢琴。
弹钢琴的大爷,张文成。他生于1949年,是共和国的同龄人,他当了一辈子医生,由于七年前一次手术意外,造成了盆底神经和腰神经损伤,现在腰部以下无时不刻在疼痛,只能靠杜冷丁和吗啡来缓解。张文成说,实在太疼了,他想过到自杀,但两次都没成功,现在慢慢的转变心态。
张文成:一般我唱唱歌、弹弹钢琴、写点东西,就是把生活充实一下,因为神经损伤在医学上是难题,只能面对现实,用吗啡。我一年要打18000针,最多的时候一天打8支。既然命运这么安排了,人一生不会一帆风顺。
记者:为什么最初没有在家里休养?
张文成:我没有家,我爱人在美国了,孩子还要上班。
记者:孩子常过来么?
张文成:不会的,他也是快40了,他工作比较忙,咱不要求孩子,自己给自己搞好就行了。
记者:大概多长时间能跟孩子见一面?
张文成:两个月吧。两个月就行,都有工作,现在又有一个小孩更没时间,再有我这人是这样的,不愿意打扰别人,因为孩子都不容易。
走进二楼病房,和普通医院并没有区别。这里有400来个床位,有的病房7、8张床,而有的病房只有4张床,男女病房分开。一位爷爷刚吃过午饭,床上放着5、6个资料袋。他叫施景滨,东北人,电子物理专业的工程师。在回答年龄时,他说,1932年出生,比“九一八”事变晚了一年。现在,由于脑血栓后遗症他腿部不能弯曲,无法下地,但是,他却在做这样一件事,整理家族抗日资料。
施景滨:一个人要把过去的历史告给后代,不能忘记历史,另外就是要发展经济,包括我们家乡在那里,东北物产丰富,有农业有工业技术,现在工业技术也比以前发达,但是要好上更好,所以我就希望强大起来,就不是一个大国,是一个强国,那就让世界对我们不敢动手动脚。因为我过去受过磨难,知道这种滋味不好受。
采访结束,记者提出想与这位爷爷合影的愿望,他特意摘下帽子,相机快门闪动的一刻,爷爷喊了声“茄子”。此刻,隔壁的病房里,传来了读书声和笑声。
医护人员:我只是想拉着你出来亮亮相,让他们看一看,单干户的小公牛,多么英俊多么漂亮,用不了多久,这头牛就成为西门屯最漂亮的牛。小牛又成为最漂亮的牛了。
王华莹:对了,跟小马似的。
医护人员:跟小马似的,她为什么不论投成牛还是投成驴都是最漂亮的呢。
王华莹:嗯。
医护人员正捧着莫言的书《生死疲劳》为一位89岁的奶奶王华莹读,刚刚读到第14章,《西门牛怒顶吴秋香,洪泰岳喜夸蓝金龙》。这位奶奶得了侏儒症,她的手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孩子的大小,因病行动不便,她来了有三年,中午听书成了她的精神寄托。而满头白发的王春华奶奶。她的精神寄托,则是自己在孕育生命,她一直乐呵呵地低头抚摸自己的肚子。院长李伟告诉我,这位奶奶年轻时有过流产的经历,直到终老也挥之不去。当生命不可逆转时,让她心里更多美好不好么?
院长:我们怀了七八年了,这个孩子生出来一定是聪明好孩子,闺女?
花花:嗯,还是闺女。
院长:还是闺女,多好啊。咱们得检查这个胎位正不正,她有时晚上踹你吗?
花花:踹呀,还蹬我,拿脚丫蹬。
院长:拿脚丫蹬。
花花:小脚丫一点。
院长:哎呦,这好呀,一点小脚丫揣。你没事跟她说说话。
花花:我说不了,她还在肚子里呢。
院长:她在肚子你在脑子里跟她说话。为了孩子咱们也得高高兴兴。
花花:恩,我为了孩子高兴。
其实,病房400来位老人中,大部分在70岁以上,绝大部分无法行动也无法说话,他们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等待寿终正寝。与西方医学专家认为“人的临终期是6个月”不同,李伟通过对松堂医院一万多个病例的研究,提出了“社会沃母”理论,认为人的临终期为288天,这与一个新生命的孕育时间惊人巧合。这一理论得到了联合国科教文卫组织的认可。
李伟:那么真的这么巧合!每个人的生命在妈妈子宫里孕育是280多天,经过一生的成长,当思维减退了,行为不能自理了,我们都叫他老小孩,这个老小孩不能再回到妈妈的子宫里,但是同样需要这种无微不至关怀、无微不至的爱,那么只有在这个社会子宫里面,他所有的需求得到无微不至的人的关怀和照顾,他愉快地完成生命的最后成长。
那么,面对生命的自然终结,理应得到与新生命来临时一样的呵护。院长李伟说,医院创办了近30年,他送走了3万多位老人。现在,这里平均月收费3000元。当生命不可逆转时,不再过度治疗,当器官已经完全衰竭,现代医学已无回天之力时,任何药物注入体内无异于毒药。不如让他们,静静地安详地离开。走下楼梯,楼道墙壁上用大字写的“敬拜父母”。这次能与我们正常交流的老人并不多,他们的记忆也是片段型的,有的记住的是自己一生的痛,而有的人记忆只留在自己最辉煌的时刻。那位82岁奶奶正坐着床上,看着窗外,唱着“王二小”,她的记忆都留在了自己当儿童团团长的时候了。
老人: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却不知哪去了…… (记者车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