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康流水線上的迷茫:被不斷跳樓困擾的“圍城”【3】--財經--人民網
人民網>>財經

富士康流水線上的迷茫:被不斷跳樓困擾的“圍城”【3】

2013年05月07日07:39    來源:新京報    手機看新聞

  那位曾經走南闖北的前老板,到富士康隻帶了一條暗黑色的褲子。幾周后,他開口問上鋪的室友,能不能先借一條褲穿。他想換洗下,但舍不得花錢再去買條褲。

  范振鳴后來又跑到煤礦學著鋪設電線。老板給他的學徒工資是三千,並承諾出師后漲到六七千。收入可觀了。但是,沒到礦井幾天,他看到一塊落下的煤塊貼著前面兩個工人耳邊擦了過去。

  他害怕極了,於是選擇了離開。

  范振鳴又到了一家餐館后廚煲湯,月薪1500元。餐館的經歷同樣不算愉快。

  在像現在的范振鳴一樣20歲的時候,張順地已在一家鑄造廠找到了自己的第三份工作。在這之前的16歲,他曾在工地上扛水泥。扛著100斤的水泥上一層樓賺5毛錢,“出大力的活”。

  扛了3個月水泥后,他去了一家石膏廠。那段日子給他留下記憶最深的片段是:初冬,他跟工友去火車站接貨。貨物遲遲沒來,夜裡氣溫跌到了零下,他們圍著一個小火堆,躺在馬路上睡了一夜。

  鑄造廠給的工資比前兩份工作都高得多,一個月四五千元。這錢並不好掙。他和一個工友合作,拖一輛裝有半噸鐵水的小車。他彎著腰拖了近十年,落下個腰椎間盤突出。

  2009年時,當時還在鑄造廠上班的張順地,萌生了做生意的想法。看到村裡一下添了五六輛運煤的半挂車后,他與朋友合伙也買了一輛。他為此掏出了打工以來攢的積蓄,又貸了點款,累計投入了10萬多元。

  運營了不到一年,短途運輸不景氣起來——運費從高點時每噸130多元,跌到了每噸70多。扣除油費、過路費、司機工資等各項成本后,運輸一趟隻能賺五六百塊錢。

  這點錢還不能穩穩地落入車主張順地的口袋。半挂曾經躥到路邊的溝裡壞過一次,張順地四處借了3萬多塊錢修車。不久后車再次大修,他又扔進去1萬多塊錢。

  跑車路上,頻頻被“碰瓷”讓張順地煩惱。有一次夜裡,一輛QQ把他的半挂逼停,5個“彪形大漢”打著手電找到一塊指甲蓋大小的劃痕說,半挂濺起的石子把QQ車劃了。

  他擔心藏在坐墊下的一萬五千塊錢被這伙人發現,於是“痛快”地拿出500元,說“兄弟們拿這點錢去買幾盒煙吧”。

  再后來的一天,司機打電話給張順地,驚慌失措地告訴他,半挂撞了輛載著七八個人的面包車。張順地嚇得夠嗆,當時就想“如果出了人命趕緊跑路”。還好隻有一個人受傷,他舉債三四萬賠償了傷者。

  一個跑車的朋友遭遇車禍之死,讓張順地產生了賣車的念頭。賣車后,跟合伙人一算賬,他分到了2萬多塊錢。這意味著,2年的跑車之旅耗盡了他打工以來大部分的積蓄。

  有關愛情和理想

  范振鳴的富士康之行關乎著愛情與事業,但流水線上挨著的大姐提醒他說,找對象可是要先買房子的。

  那輛半挂車並不是隻給張順地的生活平添煩惱。它幫助漂泊中的張順地得到了生命中可貴的東西——愛情。

  2010年底,他跟老家一個水產店老板的女兒結婚了。在這之前,因為家裡窮討不上媳婦,他沒少被村裡的人“戳脊梁骨”。

  張順地說,媒人提親前,未來的丈母娘就對整天開著半挂打水產店前經過的他有了不錯的印象——“這麼年輕就開上了半挂,這個后生肯定很不錯”。

  結婚后,張順地和老婆商量,把村子裡的老宅翻蓋成新房。當時,張順地的全部存款隻剩了一萬五千塊錢。他咬牙說,蓋吧,啥時候沒錢了再想辦法。

  蓋著蓋著,到用鋼筋的時候,一分錢也沒了。他在老丈人的水產店門口徘徊了很久,沒好意思開口。老丈人看出了他的窘迫,塞給他一沓錢。

  來富士康之前,張順地家裡就剩了幾百塊錢。他經常夜裡躺在床上想,“自己過得苦也就算了,何苦還要連累上老婆。”

  正值青春的范振鳴,比任何時候都渴望一份愛情的降臨。

  這次來富士康打工,范振鳴的一個目的就是“看看能否找個女朋友”。

  單調而機械的流水線生活壓抑了青春,愛情是再好不過的調味劑。七八萬人規模的太原富士康被戲稱為“婚姻介紹所”。

  姐姐答應范振鳴,如果他能找到女朋友安定下來,就拿出兩三萬做他開店的啟動資金。范振鳴不想做一輩子的打工仔,他很早就開始考察一些項目,比如肉牛養殖。於是,他認為,他的富士康之行關乎著愛情,而愛情則關乎著他能否從姐姐那裡套到“創業”的啟動資金。

  流水線上挨著的大姐提醒他說,找對象可是要先買房子的。

  李國春也把這次來富士康打工作為一個短暫停留的驛站。他想上三個月班后,攢上一萬塊錢的路費,到四川同女朋友再圖長久打算。

  張順地則計劃用這幾個月在富士康打工賺的錢,過年時還下債——他現在負債三四萬元。

  那些“塊八毛”的事兒

  李國春到超市轉了一圈,發現“超市衛生紙2塊錢一卷,貴得很”。

  他們珍視每一分錢。廠牌裡的400塊錢被細致地分拆到每一頓飯上。“早飯3塊,午飯和晚飯各5塊。”一個不到20歲的小男工吃早飯時計算說,如此400塊錢正夠一個月。

  他們蓋的被子大多是花35塊錢從廠外面的小店鋪裡買的。被子很薄、掉色,而且散著一股莫名的味道。即便這樣,有的工人還舍不得花這個錢——被子花15塊錢買二手的,枕頭是從那些沒人住的宿舍裡撿的。

  張順地的老婆來看他,兩人去富士康外面找了間一晚40塊的旅館。張的老婆嫌“太貴了”。李國春到超市轉了一圈,發現“超市衛生紙2塊錢一卷,貴得很”。

  至於那位曾經走南闖北的前老板,他到富士康隻帶了一條暗黑色的褲子。幾周后,他開口問上鋪的室友,能不能先借一條褲穿。他想換洗下,但舍不得花錢再去買條褲。

  至於富士康流水線上的工作,李國春和張順地都覺得,比起下煤礦和拖鐵水,流水線的工作算不上太累。

  一個“90后”的小老鄉抱怨流水線太累欲離職而去時,張順地跑過去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這點苦都吃不了,你還能做什麼?

  只是,有時候,張順地自己也發牢騷說,跟個機器人一樣,隻有不停地磨啊磨。剛入職的前幾天,幾個夜班上下來,負責收料的范振鳴,“感覺自己的胳膊沒有了”。

  去年11月,張順地沒有想到,他的未來是老家呂梁的一處建筑工地。今年開春,富士康極少加班。沒了加班,就意味著月收入隻有1800塊的底薪。一宿舍10個人走了8個,隻剩四川之行出現變故的李國春和另一個兩出兩進富士康的工友還在堅持。

  與水泥和磚頭打交道的一天,從天亮開始,至晚上七點甚至更晚結束。一天的工錢是200多塊。腰不好的張順地覺得這活兒還不錯,“能賺著錢”。

  只是,從16歲到29歲,顛沛流離13載,兜兜轉轉了一圈,打工仔張順地又站到了剛出發時的原點。

  新京報記者 尹聰 申志民 太原、廊坊報道

(責編:李海霞、聶叢笑)

相關專題



24小時排行 | 新聞頻道留言熱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