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贷款十次还折射的银企互信难题

　　最近，笔者在某市采访中小企业融资情况，听当地经信委、金融办介绍为中小企业保驾护航的做法，有些经验做法听来惊心动魄。

　　该市成立了一笔专项基金，专为银企双方还款时的不信任做担保。6月份，当地一家环保企业要还银行1000万元贷款，银行信誓旦旦说，“你先还，还了我再贷给你”。但企业害怕，老板说，“左邻右舍的教训都给搞怕了，贷款还进去容易贷出来难”。现在不要说1000万元，有时一分钱压倒英雄汉。于是三方签订一个协议，企业先打100万元到担保基金账上，担保基金替企业还给银行，银行拿到这笔钱立即再转贷出来。如此这般，以政府的担保基金为媒介，1000万分了10次还，每次100万元，还进去立即再贷出来，实际上就用这100万循环往复转了10次，银行、政府、企业最终都缓了口气。

　　“这都是没办法的办法、逼出来的办法。”当地农村商业银行的一位支行长告诉笔者。由于经济下行承压明显，现在银行、企业都缺钱，有些中小企业前两年效益状况不错，当时贷款给它时企业还是盈利的，但这两年，许多企业库存增加、成本上升，前两年还盈利的连续亏损两年了。银行心里打鼓，经常出现利用企业还贷款时收闸门的情况，钱一还进去，再贷出来就难了。

　　“有的企业困难是暂时的，就是一口气的问题，让它喘口气，缓个几天也许就活下来，但现行信贷管理体制不允许。特殊时期，建立一种应急机制来为他们救急，确实很有必要。”南京一家股份制银行的行长告诉笔者，南京高淳有一家运行得不错的企业，在银行一刀切上门逼债收贷时，老板就差跪在银行行长面前，抱着他的腿说，“你这一收我就死定了，请你能宽限个把月，我喘口气就能还钱了。”但银行表面答应，但贷款还清后“有去无回”，最后这家企业流动性断裂而破产。银行有时一看不妙，一窝蜂上去收贷款，再好的企业也经不起五马分尸。从这个意义上说，地方政府出面，监督银行、企业信贷资金的循环不断，倒不失为一个缓释风险的好办法。

　　某国有银行的行长说，在中国金融体系中，被全国性银行集中的资金，绝大部分流向大企业和政府的资本密集型项目，这些项目的效率低，银行议价能力差，但银行愿意放，大银行的资金很少流向小企业和劳动密集型企业，绝大部分流向投资领域、流向城市，导致资本密集领域发展快、劳动密集领域发展慢，高增长与高失业并存、居民收入增长慢，国内需求不足，资产泡沫膨胀与潜在过剩共存。

　　银行监管部门人士说，现在，比总量货币政策更关键的是，需要宽容和支持小渠道和毛细渠道的贷款，在农村大力发展小额信贷、组织村镇银行，在城市发展社区银行，打通社会资金向个体和中小企业流动的渠道。这样无论宏观调控怎样变化，资金都能流到可以增加就业的领域，使得增长与就业、资本与劳动、投资与消费相互协调，走出高增长与高失业、投资强劲与消费低迷、资产膨胀与生产过剩的两难境地。

　　中小微企业是解决就业的主渠道，是社会稳定之基，其生存环境之复杂和融资难、融资贵是一个世界难题，在中国表现尤甚。长期以来，全社会的“重大轻小”、“嫌贫爱富”，加之所有制歧视，使得中小微企业在政策层面遭受诸多的不公平待遇，这已成为经济发展之痛。融资难融资贵的金融歧视只是诸多不公平待遇的冰山一角。今年的两次定向降准，进一步传递了缓解中小企业贷款难的政策信号，但操作层面难度依然不小。长期以来，金融体系的毛细血管不畅，没有有效的滴灌技术和特定渠道，将定向释放的流动性准确地投向“三农”和真正缺钱的中小企业。如此这般，定向降准一不小心往往会成为中小银行自身缓解流动性的筹码，有些中小银行前些年过速扩张，资产质量堪忧，流动性绷得很紧，“降准”成了它们的救命稻草，而不能真正惠及实体经济。多地监管部门的报告称，定向降准释放的资金并未真正进入“三农”和小微企业，而是被中小银行用于银行间市场的拆放和债务交易。

　　笔者发现，近年来，小企业正规渠道的融资环境差的同时，衍生了一个突出问题。在贷款难的另一面，民间灰色地带的资金却很多，许多都打着方便中小企业融资的幌子，建立起蝗虫般的民间融资性组织。他们与银行内部特定关系人有心照不宣的分工合作，为那些同银行建立贷款关系的中小企业做“调头”、“过桥”融资生意，利率奇高。一位小企业主诉苦说，他按银行指引借的“过桥资金”，100万元的本金，１０天利息就要2万元，一天2000元，如果超过了10天，要收3000元一天，一般的小企业难以承受。

　　一位金融监管部门人士坦言，这些短平快生意，主要是赚信息不对称的钱，能把这业务匹配成功的，多为银行信贷人员牵头，他们一手挑起民间资金，一手联系小企业主，利用信息不匹配来配对成功套利。既加重了企业财务成本，又极易诱发银行员工道德风险。某大型银行在对员工与客户资金非正常往来进行飞行检查时惊愕地发现，员工与一些社会融资机构和客户存在大额非正常资金往来，其中有一员工的个人账户与企业间资金往来短时间甚至超过1亿元。而有些贷款收回后，上面的审批部门认为企业不再符合贷款条件，新的贷款迟迟下不来。而这头，企业已经无可奈何地套上高利贷绞索，一旦资金链断裂，就选择跑路，加剧风险的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