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當地農民拒絕被拆遷,日本東京成田機場開港30多年還沒完工。圖中圓圈處為拒絕搬遷的釘子戶。
成田機場的釘子戶。為了減少噪音,機場方面為他們修建隔音設施。為了不影響他們休息,機場至今不准夜間起降。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因為機場的建設拆遷問題經常引發流血沖突。
11月28日,日本一家地方法院執行人員在防暴警察協助下,將東京成田國際機場旁邊兩座“釘子戶”建筑強制拆除,使得成田機場的“最牛釘子戶”們再一次被媒體所關注。
46年了,日本政府、首相,以及機場的負責人換了一撥又一撥,但成田機場跑道上敢擋飛機路的“釘子戶”卻一直都沒有換。
“能用錢換走的都已經走了,剩下的是用錢也換不走的人。”“釘子戶”之一石井紀子說。
【歷史】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
聲援抗拆者 女學生嫁給釘子戶
這場持續半個世紀的“抗拆記”發端於1966年日本政府一項突然的決定。
1966年7月4日,當時的佐藤榮作內閣做出決定,在千葉縣成田市三裡塚買地拆遷,建一座“三裡塚機場”,也就是后來的成田國際機場。
由於事前沒有充分溝通,建機場的決定遭到了當地農民的強烈反對。農民們結成了名為“三裡塚·芝山聯合空港反對同盟”抗拆聯盟,聯盟組織了包括青少年、老人、婦女在內的許多抗議團體,阻止機場的建設,全國各地還來了許多學生支援。石井紀子就是其中一員,這個在東京土生土長的城市女孩考上大學后便投身於成田參加反對運動。
“我們那個年代幾乎就是參加各式各樣的學生運動。哪個地方要有反對運動,不管是什麼先去參加”。石井紀子后來接受媒體採訪時說。
不過,這位外來的支持者最終成為“釘子戶”,是因為她來成田參加聲援運動后,遇到了自己現在的丈夫——成田機場拆遷戶的長子、當時反對運動的核心人員石井恆司。這段“抗拆婚姻”還一度成為當地佳話。
“當時到這裡之后,我所想的就是希望這裡的農戶能繼續住下去。他們既然想要繼續從事農業,(政府)就不能強行的來破壞”。石井紀子說。
石井恆司的父親石井武也是站在反對運動最前列的一人,直到2003年78歲時去世,石井武一直沒妥協。
【轉機】 上世紀90年代
機場變戰場 首相道歉緩和沖突
來自各方對農民們的支持,以及持續不斷的抗議,使得機場建設無法進行,為此當時的日本政府甚至出動了武力。從當時拍攝的一些視頻中,時常可以看到農婦扑向防暴警察的盾牌,以及頭戴安全帽的農民與警察拳腳相向等場面。
最為嚴重的一次沖突發生在1971年,約5300名執法者與幾乎同樣數量的反對強拆者在千葉縣發生沖突,3名警察死亡,150多人受傷。事件發生后,還有一名反對者自殺。
成田機場建設初期正是日本左翼運動風起雲涌的時代,在左翼政黨的支持下,反強拆運動曾十分激進。抗議者們搭起了妨害飛行的鐵塔,甚至佔領管制塔,襲擊土地征用方的負責人致其死亡。這些激進做法一度受到日本輿論詬病。
上世紀90年代初,農民與政府之間的沖突在“第三方”的調和下有所緩和。包括東京大學名譽教授隅谷三喜男在內5名專家結成調查團,多次舉辦成田機場問題論壇和圓桌會議,為這場拆遷拉鋸戰尋求“雙贏”的方式。他們得出的結論認為,政府和機場建設方不能強行征地,隻有通過對話才能解決。於是,1995年,在沖突和流血的近30年后,時任首相村山富市因強拆向民眾“謝罪”,這一舉動讓對峙局面有所軟化,隨后部分農民同意賣地搬遷。
如今是日本一個地方政府負責人的相川勝重曾經也是抗拆派的一員。因為抗強拆,他被逮捕過多次,也被判過刑。但是在持續20多年的反機場運動之后,相川“收手”了。他說,他發現,反對機場同時也是反對這個城市的發展。對於最后堅守的人們,相川的想法很矛盾,“希望他們努力”,但他說,在當地的大部分人都已經接受機場的情況下,這些釘子戶的前景很難說。
【現狀】 2012年11月
8戶釘子戶機場至今未完工
成田機場修建的土地上原有325家農戶,到1978年還剩下17戶釘子戶。成田機場的前員工前田伸夫曾負責與這17戶人家進行交涉勸他們搬遷。
“有時候他們讓我進門,我以為有戲了,結果卻是一杯熱茶當面就潑過來。但是沒辦法,心裡頭在罵人,但嘴裡還得跟他們說,‘希望你們能合作’”。前田伸夫后來回憶說。
前田伸夫后來成為日本一名眾議院議員的秘書,他將怎樣與成田機場釘子戶交涉的“血淚史”寫成一本書,名為《特命交涉》。書中講到,自己的家曾被反對派激進分子炸毀放火﹔而為了獲得農民信任,他還曾試圖採取“和親”策略。
40多年過去了,成田機場已經成為日本最大的國際航空港。年客流量居日本第二位。不過,因為釘子戶,它至今仍處於“未完工”狀態。
成田機場按原計劃應該有ABC三個跑道,但1978年開港時隻有1條跑道投入使用。2002年,B跑道一半才“非正式”地開始使用。跑道的一頭,就是一位“釘子戶”,有他的房子、農田和手工作坊。
但這一狀況也許不會持續太久了,如今堅守在機場的釘子戶已經普遍老齡化。2010年,超過高齡的熱田夫婦再也干不動農活,忍痛結束了自己的“釘子戶”生活,“幾十年來和大家一起和政府、和機場作斗爭,是我們人生的第一樂趣。”熱田夫婦說。
2012年11月28日,在法院的強制執行下,又有兩座“釘子戶”遭拆除,由此,成田機場內及周邊隻剩下8個釘子戶。
不過,“釘子戶”及其支持者們的抗爭還不打算結束。12月9日,他們計劃到千葉地方法院抗議“國家政策”對農民的不公。釘子戶們的支持者說,“如果有人認為國家的決定比個人的權利重要,那將很可怕”。
成田機場方面則繼續訴求法律,他們已將釘子戶之一的市東孝雄告上法庭。原因是市東的農田和養殖棚讓機場的一段誘導路被迫變得彎曲。
不過,為了減少噪音對這些釘子戶的影響,機場方面還是為他們的住宅加裝了隔音設施。而在夜間,為了不影響釘子戶和附近居民休息,機場至今不准飛機夜間起降。(張穎倩)
■ 反思
半世紀抗拆體現“日本發展悲劇”?
長期抗爭,讓這些“釘子戶”們付出巨大代價,他們必須忍受飛機起降的巨大噪音,生活質量大受影響。
而對政府而言,1966年日本政府給成田機場的建設預算為1350億日元,但后來實際的花費早超過了十倍以上。吸取成田機場的教訓,日本此后再規劃機場,也大多往海邊發展,以免再遇到“頑強釘子戶”。
日本學者余澤弘文曾專門為成田機場“釘子戶”寫過一本專著——《“成田”是什麼》。余澤在書中說,成田機場的紛爭體現了戰后日本的悲劇,是民主主義未成熟和急速工業化與開發至上主義導致的結局。
(來源: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