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治東的一天

　　闞治東（資料圖）

　　2004年初，“中國証券教父”闞治東離開了喧鬧的股市。3年來，已過知天命之年的闞治東設立了3個私墓股權投資基金，並依然頻繁奔波在中國的熱點區域，謀求孵化更多本土私墓股權基金。在人民幣漸顯強勢，創業版、中小企業板即將推出，A股市場步入大變革的背景下，他會變身為中國本土私墓股權基金“教父”嗎

　　清晨：出發

　　2008年1月23日清晨，天未亮，闞治東一行三人奔赴上海虹橋機場，在黎明剛剛到來的時候踏上了飛往石家庄的飛機。

　　10點20分，闞治東抵達石家庄，擺在他面前的顯然不是一個好天氣。石家庄連續3天白雪飄飛，來不及清掃的馬路上撒了化雪劑，在汽車的碾壓之下一片狼藉。雪后本該純淨的天空卻依然灰蒙蒙的，恰恰是這個北方重鎮傳統的化工、醫藥、鋼鐵行業繁榮的寫照。機場通往市區的高速公路已經被封了，經過1個多小時的顛簸闞治東才來到下榻的酒店稍作休整。

　　闞治東身材中等、結實，頭發依然烏黑，微笑總是挂在臉上，健步如飛，早年長達10年黑河邊防插隊的半軍事經歷顯然讓他至今受益匪淺。

　　20年前，闞治東和他的同事們進行了中國最早的一隻股票交易——延中實業，中國股市前8隻股票發行中的7隻由他一手操盤﹔此后他籌建上海申銀証券，並購萬國証券，創辦深圳創投﹔也曾經操盤陸家嘴，敗走南方証券。曾經的中國証券市場，誰人不識“猛人”闞治東？

　　如今“猛人”歸來，卻是以2007年11月份成立的上海奧銳萬嘉創業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的身份再戰江湖。事實上，早在2004年從南方証券請辭之后，闞治東就與老朋友上海証券交易所第一任總經理尉文淵在深圳發起成立了東方匯富和東方現代兩個基金。現在，因為投資的項目進入關鍵期，兩個基金進入自動封閉運行，闞治東希望能夠復制更多的股權投資基金，不僅在上海、深圳這樣天生金融發達的地方，更要在石家庄市這種北方工業重鎮未開墾的處女地上。

　　“我們的目標是發起系列‘闞式基金’，在中國遍地開花。”同行的奧銳萬嘉投資經理岳敬飛說，已過知天命之年的闞治東渾身上下充滿活力，他很享受現在的生活。

　　“我們隻做關鍵的一跳。”闞治東介紹，他隻投在資金規模、企業管理、技術儲備上差“一口氣”就能質變的非上市企業。具體的產業則集中在資源類傳統行業。

　　“整個創投中的融資和投資兩個最重要的環節，今天都會在這裡上演。”走在泥濘的石家庄的大街上，闞治東對《商務周刊》說。

　　11點半午餐暢談：為何而來

　　中午，闞治東見到了他在當地的合作伙伴劉秀杰。劉是石家庄市九派集團董事長，40多歲，戴眼鏡，外表儒雅，說一口地道的石家庄方言，未開口已先笑，說話不緊不慢，富有條理。

　　劉秀杰請闞治東在下榻的酒店吃飯。酒過半巡，劉秀杰意氣風發，問在座的人：有誰知道中國去年GDP是多少？他自問自答：24萬億。

　　“按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中國很可能要在2030年前超過美國成為世界經濟第一大國。而人民幣肯定也會取代美元的地位。”劉說。

　　遠在美國華爾街，以1億美元的年收入躋身“百位最頂尖交易員”的華人基金經理人江平與之不謀而合：人民幣將逐漸崛起為一種世界性貨幣，其與美元的偉大博弈將會是我們一生中親歷的最具歷史意義的事件之一。

　　“如果在有生之年經歷這個事情，我們是不是該做點什麼？”劉秀杰問，答案其實顯而易見，一席人做的正是創投。

　　眾人談起剛剛宣布的2008年第一次存款准備金上調，討論到底會對股市有什麼影響。

　　闞治東立刻指出：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他分析，越來越多的錢已經開始離開銀行的通道，銀行准備金由7%提高到15%，對流動性過剩並沒有很好的療效，其“受害者”卻是本來就融資難的民營企業。

　　與之相對應的是，闞治東近年來在各地遇到“太多的民營企業家手裡握著大量現金，充滿了投資的熱情”。

　　劉秀杰就是其中一個典型的代表。去年劉秀杰在朋友介紹下找到闞治東的團隊，讓其幫助運作旗下一個生產頭孢原藥的制藥廠上市，同時劉還有一些富余資金找不到合適的出路。闞治東之前成立3個基金的經歷給劉很大啟發，何不在河北找一些“志同道合”的企業家，借助闞治東的專業和人脈也做一個股權投資基金呢？

　　劉秀東在餐桌上向眾人演示這裡面有多麼大的商機：河北省佔全國經濟總量的比例是5%，但企業直接融資的錢還不到全國直接融資的1%。“5%和1%的區別不是4個百分點，而是4倍！”劉秀杰指出，實際上就是缺少一個很好的平台來推動企業上市。

　　恰逢1月16日中國証監會主席尚福林明確表示，今年上半年一定會推出創業板。闞治東和劉秀杰一拍即合，感覺時機來了。通過初步協商，他們決定籌設一個區域性的產業投資基金，融資、運營、投資項目都在河北封閉運行。

　　“劉秀杰和即將成為基金發起者的企業家擁有豐富的本地人脈資源，創業者圈子裡誰的企業前景好，領導人能力和誠信怎麼樣，都不用調查，他們一清二楚。”闞治東說，與石家庄市區域產業基金類似，在黑龍江、安徽、廣州等地，幾個基金正在同時籌建。

　　14點項目投資會：闞式投資

　　事實上，私募基金還沒有成立，劉秀杰就已經尋找到一個合適的項目。吃完午飯，劉秀杰和闞治東參加了已經初步達成投資協議的一個焦化項目研究會。

　　劉秀杰充當了連接闞治東和投資項目之間的橋梁。會議一開始他就主動替焦化項目的董事長介紹項目的總體情況，其對項目涉及到的復雜股權結構、產品特點、產業鏈上下關系無不了然於胸。

　　闞治東的助手奧銳萬嘉副總裁彭震對項目的上市前景和具體改制方式進行闡述，劉秀杰緊跟著又“翻譯”了一遍。

　　有了劉秀杰在中間的溝通，項目談得很順利，雙方達成初步協議，由奧銳萬嘉或即將成立的本地基金操作該項目的上市，同時作為戰略投資者投入1億元。

　　“你比我們更適合做創投。”闞治東大部分時間在聽，開完會后，闞治東起身大聲稱贊自己的優秀伙伴。

　　回酒店的路上，闞治東主動評價說，這是一個非常優秀的項目。企業在幾年前完成了轉制，擁有國內同行業最好的生產條件和技術，產品供不應求，但迫切需要資本的催化再次加速。

　　像這樣的傳統行業中的優秀項目，在闞治東的視野裡還有很多。與很多人鐘情於互聯網等新型行業不同，他更看重成熟產業裡擁有市場和技術優勢的明日之星。

　　回到酒店，闞治東把自己扔在了床上，朋友跟他聊天，剛說了一句，再叫已響起了鼾聲。

　　17點30分，晚餐，劉秀杰招待闞治東的團隊吃火鍋，一幫人恢復了活力，說笑不停。席間闞治東當年插隊做知青的半軍事化生活再次成為最主要的談資。

　　19點，晚餐結束。真正的“戰役”馬上就要打響了。

　　19點半准股東大會：交鋒

　　晚上7點多，劉秀杰本來還算寬敞的會議室被陸續到來的企業家們塞滿了。在這裡即將召開河北省第一個私墓股權基金“准股東大會”。

　　“今天大家熱情很高，要知道今天是河北省開‘兩會’，很多企業老板已經開了一天的會了，今天還能准時來，很不容易。”一位企業家感嘆。

　　在等后來者的過程中，相熟的老板們互相打聽最近收藏了什麼名畫、古玩。說起最近兩年金價走勢，一個操著地道本地口音的老板拿出自己Vertu18K限量版黃金手機，感嘆說手機買了兩年，已經升值到6位數了。

　　闞治東微笑地看著，會場的氣氛逐漸融洽起來。19點半會議開始，劉秀杰重點介紹了闞治東，企業家們報以熱烈的掌聲。輪到准股東們自報家門，11個企業老總中有8個把房地產算作自己的主業，其他的還有鋼鐵、化工、商業行業。

　　“看來還是房地產企業富余資金多啊。”底下有人小聲議論。

　　因為之前已經舉行過一次項目說明會，這次會議主要由奧銳萬嘉副總裁彭震來介紹擬組建基金規則。但會議的召集人劉秀杰擔心大家對股權投資基金的前景沒有底，特意叮囑彭震先講一講“為什麼要做創投”。

　　“現在是創投業最好的時候。如果現在不做，等國際基金都做完了，機會就過去了。”彭震用他一貫的平靜的聲音提醒老板們。幾個月來，他在石家庄市看到了很多優秀的企業，但因為沒有很好的上市通道，沒有獲得應有的價值體現。

　　闞治東以自己的經歷開場。他10年前籌建深圳創投時，就有創業板推出的說法，當時他們投資的項目大部分都是奔著創業板去的，但創業板10年之后才姍姍來遲，很多創投沒等到今天就死了。與當時已經大不同的是，此次股東大會的前幾天，中國証監會主席尚福林明確了創業板的時間，加上去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合伙企業法》推出，國家主權基金和渤海產業基金相繼設立，還有各地政府正在漸成風潮對創投的各種支持政策，中國未來20年的發展一定會超過以前的發展。闞說：“因為現在是靠金融來催化、加速發展。”

　　彭震再次介紹了闞治東的投資理念——隻投“就差一步”的企業。他指出，這樣的投資理念加上有闞治東這樣的“教父”帶領專業團隊來甄別項目，幫助項目公司完成在創業板的上市，以及上市之后的有技巧的退出，彭震得出結論：“我們做創投業實際上是低風險，高收益。”

　　闞治東設計的基金管理模式是，由股東發起成立一家注冊資本為3億元的投資公司，注冊資本一期到位后，將資金委托給闞治東的專業基金團隊管理。管理團隊收取2%的管理費，同時贏利部分抽取20%作為獎勵。初步設計是按每股3000萬元人民幣的規模吸收股東。第一期募集資金額在1億元左右，基本滿足投下午談的焦化項目的規模。

　　闞治東請聽了半個多小時的“准股東們”說說自己的意見。沉默了1分鐘后，有人開始發言。

　　“這是好事，企業上市吸引戰略投資也好，過橋貸款也好，一般都是用外國人的錢。但外國人的錢不好用，入境很麻煩。以后大家要上市，可以集點資，互相幫助，都受益。”一家正在籌備上市的企業老總說。

　　“搞投資的方向肯定是沒問題，我們比上海、北京在思想觀念上至少落后了5年，現在誰在這個地方搞得早，誰就能得利。”接連兩個老板發言，其余人也對這個觀點頻頻點頭。劉秀杰原本擔心的“為什麼要搞私募基金”一上來就被大家翻過去了。

　　但接下來，基金行業的“慣例”管理費卻遭到了質疑。

　　“管理費用要根據股東的決定來定，不管賺錢不賺錢，先拿走多少錢是不行的。你在這裡發起，必須有這種准備，如果做得好，別說2%，就是5%也行。現在1%都夠嗆。”一位老板的發言引起在座“准股東”們的共鳴。

　　“闞總你的其他兩個基金的管理費是多少，給我們按最少的來。”

　　“管理費是行業慣例，但在這就得因地制宜啊。”闞治東解釋說，“管理費的說法不准確，實際上是對我們的一個約束。辦公司就會有開銷，租辦公室，聘用人員，交通工具，我們的整體費用就限定在2%裡面，你花得多了要自己負擔。3個億一年管理費600萬元，在美林，高盛這樣的國際投行幾個人拿工資就拿完了。沒有人設立基金指望賺這點錢的。”他表示，管理費可以協商，討論一下在河北辦公的預算，或者設置一個動態的管理費模式。

　　一直默默傾聽的一位商會代表站出來拋出一連串的問題：

　　“既然在本地注冊，那管理人員是不是在這裡？你們在深圳和上海有基金，都比這個基金大，如果明年投一個非常好的，收益100倍的項目，會不會用別的基金投，而不用我們的錢？

　　“我們拿出3個億放在你們手裡，產生了利潤你們拿走20%，能夠接受。但2%的管理費大家會覺得，你一年拿600萬，你拿走你沒有風險了，大伙3個億風險全在裡邊了。所以說關鍵是管理團隊是不是隻管理，不入股？

　　“還有，你們是專業團隊，但是不是專職的？投資項目必須拿出幾個方案出來，投不投是我們的事情，我們大伙都得討論。每個月我們股東都得審查，管理公司都干什麼工作了，每天的工作日記都給我們看看，我們要知道你是不是在給我們做事？”

　　問題實際上被引入另一端：股東和管理公司之間的責權利怎麼分。一時氣氛有點緊張。

　　“傳統企業我是大股東，公司的事情我都要說了算，但是作為這個公司，專業性很強。嚴格來講，投資公司最正規的方式，公司治理的機構應該是上面是股東會，下邊是投資委員會，聘請專家幫咱們管理，然后是管理公司。現在咱們可能做不了，因為大家覺得我掏錢了，就必須讓我說話。這是一對矛盾。”劉秀杰謹慎的用“最理想的狀態”來闡釋股東與管理者之間微妙的關系。

　　“再專業的公司也要按股份說了算。我是大股東，你是小股東，都有一個項目，那投誰的？誰也不能想把這個控股了，要有犧牲，大家都公平。為什麼要和諧？不能讓小股東想我這個錢進去把我吃了。”一位“准股東”說。

　　闞治東總結兩個人的分歧說，國際上設立基金最通行的方式叫有限合伙制，合伙人有兩種，一種是普通合伙人，就是執行事務的管理者﹔第二種是有限合伙人，實際上是出資人，但對公司決策不參與。“去年我們已經推出了相關的制度，但我沒有推行這一條，就是因為大家更不接受了。深圳、廈門、天津都有人在做，都遇到了一些問題。大家說，我出這麼多錢，會議都不讓我參加，我都沒有投票權，在中國行不通。”至於是否入股，是否有管理團隊在本地專職負責基金，闞治東說：“沒有問題，可以商量。”

　　闞治東同時指出，管理和出資人分離是必然趨勢，“老百姓買証券投資基金一開始也擔心資金的安全，但現在已經成為常識。事實上，中國政府投資的黑石也是沒有投票權的”。

　　“我們今天募集3個億的資金，如果國家有關產業投資基金的政策鬆動了，我們就有了這樣一個平台向社會公募成立產業基金，讓各大銀行代銷，成立一個中小企業發展基金，這個事情不會太遙遠。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打基礎，作平台。我們是在做一個起步的事業，在全國領先的事情。將來，我們能夠有資格向國家來申報這樣的試點。”在總結發言中，闞治東用這樣的場景來重新激起在座人的熱情。

　　由於恰逢河北“兩會”召開，持續了兩個多小時后，會議在10點鐘結束了。有關股東與管理公司責權利分配由於時間倉促，沒有達成最終意見，雙方表示盡快再找機會討論。

　　“很高興能夠聽到這麼多意見，說明大家對這個事情很關心，有研究，這是好事。我們回去盡快拿出方案。”闞治東最后說。

　　22點宵夜：總結

　　由會場回酒店短短5分鐘的路上，闞治東的團隊情緒不免有點失落。闞治東安慰大家：“吃螃蟹的人，總是會遇到各種問題，沒有問題的地方說明市場已經沒有空間了。”

　　闞治東未見絲毫頹態，看著在酒店門口等著他上台階的團隊，手一揮：去吃宵夜，放鬆放鬆。脫掉西裝隻穿襯衫的闞治東顯得身板非常結實，人也更加放得開。闞治東和同行的伙伴回憶起20歲就當大隊書記，帶領知青自給自足、養豬打獵，1987年去日本留學，親眼見証了日本經濟達到歷史的高峰，日本企業文化的等級制度和活力，回國后見証了中國証券市場的從無到有……談到興起之處，頻頻舉杯。

　　“你以為我過去設立的基金就很順利嗎？都是一樣的。”喝酒聊天間隙闞治東主動向記者回憶，即使是1999年籌建深圳創投這樣有地方政府背景的公司，前期募集資金的過程也是伴隨著很多爭議，最后還是有很多人沒有投資。后邊成立的東方現代和東方匯富也是幾經波折，“但這些人后來看到我們投資的項目，華銳風電、順風光電，他們都后悔了”。

　　“股市的確會輕鬆一些，但沒有積累。”闞治東說，一級市場讓他更有成就感。

　　相比融資、退出兩頭在外，佔據國內創投基金85%份額的海外背景基金，闞治東深信他深耕的國內民營企業市場更具活力和前景。“有困難和不被理解都是正常的，這就是我們面對的市場現狀，你想把國外完全成熟的體系拿過來不現實。這也是這個市場的魅力所在，有無限大的空間，將來一定要比他們強。”闞治東相信他們比習慣了國際基金運營的同行更了解，更願意挖掘這個寶藏。

　　凌晨1點，宵夜吃完，闞治東的石家庄之行的一天結束。

　　到本刊截稿時，闞治東的跟隨者彭震、岳敬飛仍逗留在石家庄，他們打算用3－4天的時間把所有意向投資的企業挨個再談一次。“因為已經有很好的項目等米下鍋，無論如何年前我們會有結果，這個基金一定成立，一旦項目做出來，接下來的募集也不會有問題了。”彭震此時充滿了信心。

　　闞治東則於第二天飛往深圳，去參加另外一個私募股權基金的籌備會議，繼續他的基金開拓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