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企業家】荷官眼裡的中國豪客:男性的外貌都差不多,有點兒禿頂,兜著個大肚腩,一副腐敗大叔的模樣。
Crown是南半球最大的賭場,坐落於澳大利亞墨爾本市區。它不僅是賭場,還經營著一家連帶的購物中心和三家酒店。
在Crown,賭得最狠的是越南人,就算他們兜裡隻剩下最后2000塊,他們也會將錢全部押上,而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今夜就要睡大街。而賭得最大的則是中國人,他們一手牌的輸贏大約在幾千澳幣到幾萬澳幣之間。Crown設有VIP包房,包房的消費起點當然不低,但隻要你衣著得體,一張中國臉就是進入包房的通行証。在這裡,中國賭客至少佔15%以上。不過,這些VIP包房在Crown的公共區域裡,私密性欠缺,頂級的中國豪客一般是不會經常到這裡來賭的。在Crown經營的一家酒店的39層,有整個Crown賭場最頂級的VIP室,很多中國賭客在墨爾本下飛機后,直接由Crown派直升機接來這裡,包下專門的場子賭博,一夜豪賭的金額通常都是以億為單位的。這些人大多帶有隨行人員,包括翻譯。
Vincent與Yoco夫婦是生活在澳大利亞墨爾本的中國移民,他們的職業特殊而神秘—Crown裡的荷官(發牌員)。Vincent已經在這裡干了將近五年,Yoco也干了兩年了。以下是這兩個資深荷官眼裡的賭場與賭客。為方便起見,在下面的敘述中,我不再注明具體某個見聞是他們二位中誰講的。需要事先說明的是,中國的大佬們不必緊張,Vincent與Yoco移民澳洲時年齡尚小,你在中國商界再有名,他們也沒聽說過你。
我認識的名人很有限,更別說中國商界名人了。一些我都能認識的大明星光顧,就算在荷官內部也會引起一陣小騷動。比如老虎伍茲、Lady Gaga,還有吳尊,都曾在我當值的時候光臨過。他們其實賭得並不大,大多只是玩幾把,娛樂娛樂而已。Lady Gaga給我印象最深,她就在與我相鄰的一個台子玩“21點”。她扮相普通,很低調,除了帶著兩個高大的保鏢以外,幾乎沒有任何異於常人的地方。我和為她服務的荷官都沒能認出她。要不是當時有客人眼尖,一下子叫出了她的名字,大概等她離開賭場,我們都不得而知。她玩的時間相當短,金額也很小,是50澳幣一個籌碼的桌子。玩了幾把以后,就被人認出來了,引起了賭場的一陣騷動,有些不當值的荷官也圍過去看,最后她是由保鏢帶離賭場的。
Lady Gaga
名人們普遍比較低調,倒是有些年輕賭客,會經常起哄鬧台,嘴裡不斷地吐出各種各樣的臟話。他們會盯住我賭証上的名字,使勁念叨,希望能得到一張好牌。因為亞洲女生個子比較嬌小,容易被欺負。我遇到過一個喝得醉熏熏的年輕白人,一上台就一個勁地罵臟話。最后,忍無可忍的我對他的朋友說:“我再聽到一個臟字,你就帶著你的朋友滾開。”下一把一開,這個人正准備開罵,他的朋友趕緊捂住他的嘴說:“別叫、別叫,荷官生氣了。”我看著他倆互對眼神的樣子,一下就樂了。
我想告訴客人的是,如果能給荷官一個好心情,我們本身是非常希望能夠給客人帶來好運的,讓客人乘興而來,盡興而歸,是我們在這裡服務的本職。我們更青睞遵守秩序的賭客。以我的經驗,荷官喜歡的賭客,通常那晚都會有意想不到的好運氣。
中國賭客也有吼得特別厲害的,要什麼牌就吼,“六六六,八八八,三邊,兩邊。”有一次在玩百家樂的時候,我遇到一個中國賭客,像抽風一樣揉捏著牌,嘴裡不停地念:“吹、吹、吹”,“頂、頂、頂”。不管牌是不是他想要的,他都會很用力地將牌摔到台面上。與他同台的是另一個更加囂張的中國客人,動作更加夸張,那人一手下注大概在七八千澳幣左右。搞怪的是,之前那位又吼又叫的中國客人也受不了后面說的這位同胞,還當著我的面嘆了口氣,說:“唉,現在中國人的素質真差啊。”
在Crown,我還遇到有中國客人指著荷官說:“為什麼我輸錢你還在笑?”也有中國賭客有特別奇怪的要求,比如有客人對荷官說:“每次我贏了,你就必須給我拍手鼓掌。”對於一些無理的奇怪要求,荷官是有權拒絕的。
如果你想象中國豪客是穿著一身名牌,大腿上抱著美女,抽著雪茄,單手推了一把籌碼下去的樣子,那你一定是電影看多了。我在Crown看到的中國賭客,衣著各異,有男有女,男士有穿著短袖襯衫的,看起來都極為普通,很難讓人有很深刻的印象。大腿上抱美女在Crown是不被允許的,雖然色情業在澳洲是合法的,但賭場不是風月場。抽雪茄的賭客是有的,Crown有專門的吸煙賭室,裡邊我看到的雪茄客大多是意大利人。
中國來的大賭客一般出手都很豪爽,賭博的時候相對於其他客人更加安靜。不知道是否有語言不通的原因,他們顯得十分內斂與含蓄。但他們的低調與Lady Gaga不同,他們出手的金額往往大得驚人,在最高級的包房,一手牌的賭注有時高達百萬澳幣。他們對輸贏也並不看重,一個晚上輸幾個億,他們的臉上也不會流露出過度的表情,或者是有過激的行為。他們大多是中年人,男性的比例要略高於女性,男性的外貌甚至都差不多:有點禿頂,兜著個大肚腩,一副腐敗大叔的模樣,這可能也是Crown喜歡挑選中國女孩做荷官的原因之一。這些人大多操著江、浙、滬口音,也有山西來的煤老板。
我記得的是一個總愛拎愛馬仕的中年女人,她並不低調,非常有女強人的氣場,應該是一個生意人,罵起人來不留情面。她手持的是賭場的黑卡,常常與丈夫一起來,英文非常溜,跟Crown的高管都相當熟悉,他們之間是以親吻面頰為見面禮。相較而言,她丈夫雖然看上去也是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但大概英語不好,所以我很少看見他說話。
這種持黑卡的客人,能得到Crown最好的服務,也可以要求包台。也有持黑卡的中國客人進到VIP室裡覺得不舒服,要求Crown將牆涂成紅色,Crown也會馬上照辦。他們有自己的host(賭場管家),記錄著他們的每一把輸贏。他們還能無條件地更換荷官,比如荷官上桌,跟他們聊天,可能剛剛說到今天天氣如何,順手把牌放到盒子裡,他們就能對host說,把人換了,荷官就得不問緣由地離座。我從來沒被替換過。作為荷官,遇到這樣的豪客,我覺得既沒必要去對他刻意逢迎,也不必故意與他為難,給予適當的尊重就可以了。
來Crown的中國人除了大賭客,就是旅行團團員。國內放長假的時候(比如國慶、春節),來到Crown的中國旅行團多不勝數。中國旅行團進入賭場很有特點,他們帶著印有旅行團標志的帽子,背著包、操著手,在賭場裡到處轉、到處看。當地導游會費心地將團員圈在一個賭桌前,講解這裡的游戲規則。這類客人在聽完講解后,大多會在賭桌前伸長脖子觀戰,即便出手,下注也很小。他們熱衷於群聚,一旦發現新鮮事兒,通常會在賭場裡高聲地用中文呼朋引伴。在客人特別多的時候,這會給荷官造成一些不便與壓力。
一些中國旅行團的客人,看到中國面孔的荷官,會故意上前搭訕。他們會笑嘻嘻地跑過來問長問短:“你會說中文吧?中國人吧?你來了多久了?哪個城市來的?你在Crown做多久啦?”剛開始我會友好地回應,但這種事遇得太多以后,我會想辦法刻意回避自己的中國身份,比如我會直接用英語與他們對話。並不是我不願意與人交流,而是荷官這份工作長期生活在監視器之下,我們的每一個動作都必須符合我們的SOP(standard operation procedure)。工作時,賭場不允許我們與賭客有過多的交流。
我還想說的是,在賭場出老千基本是不可能的,幾乎每一個賭桌上都有一台獨立的監視攝影機,既是用來監控荷官的行為,也是用來監視賭局的公平性。我要說賭場是世界上最公平的地方之一,你不會感到吃驚吧?
在Crown,荷官是不能拿小費的。賭場裡也不允許荷官的親人與朋友與荷官上同一個桌子,因為這會讓人感到不公平。我認為像轉珠這種游戲,一個非常老練的荷官有機率讓珠子停留在他想的那個范圍裡。這樣如果他與親戚朋友同桌,就有偏幫之嫌。當然,也有荷官覺得,把珠子轉到想去的位置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賭場當然不會刻意去核實每一個人的身份,所以如果大家都不出聲,我還是有可能服務到我的親人和朋友。至於會不會給他帶來好運氣,我當然無法保証,但至少心理上,我是百分之一千希望他們能贏。
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當荷官的,我們必須要有快速算出17、35等的各種數字的倍數的能力,因為一場賭博下來,我們當場就需要賠付給客人。客人可以用現金直接從我們手上換取籌碼,每一個桌子上方都會有一個牌子,告訴客人這桌的最低籌碼,比如“5”就是5元一個籌碼。一個熟練的荷官隨手一抓,就一定是20個籌碼,這些都是我們的基本技能。
人們普遍還會有一個誤解,認為賭場是一個可以讓人一夜暴富的地方,但說實話,暴富的故事並不多。我見到過一夜贏得最多的是一個中國人。他坐在桌上玩百家樂,這也是中國客人在Crown所有的賭法裡最喜歡玩的一種,也是金額玩得最大的一種。這個中國客人從1000塊本錢一直贏到了107萬澳幣,並且拿著這筆錢離開了賭場。當然,我不知道他在上這桌之前,是從多少輸到1000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