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份意外險引發的弒親血案

　　二審期間出庭受審的沈學勇。

　　2012年3月25日，張掖市甘州區靖安鄉靖安村發生慘案，該村村民沈懷文、李桂香夫婦尸陳當地一橋下,而凶手竟是其獨子沈學勇。據其供述，沈學勇從2011年起給父母沈懷文夫婦共買了20份人身意外險，沈懷文夫婦若出意外事故，作為受益人的沈學勇可獲得60萬-70萬元的保金，沈學勇為獲高額保金而棒殺雙親。一審被判死刑后，沈學勇上訴，7月11日，省高院在張掖市中院二審開庭審理此案。記者採訪了沈學勇及相關當事人，試圖還原這起弒親案背后的細節。

　　A 獨子棒殺雙親拋尸

　　靖安鄉靖安村有200余人，以種地為生，搞養殖發家致富者少有，沈學勇便是其中之一。

　　2012年3月25日，時年28歲的沈學勇和父母在養殖場拾掇荒地鋪地膜，下午3時，沈學勇接到保險員張蘭（化名）的電話稱他給父母買的保險明天就到期了，還要不要繼續續保？沈學勇對此未予正面回答。

　　晚6時許，一起在養殖場吃飯時，母親李桂香嘮叨兒子把他們趕到山坡上，又種地又放羊，很辛苦，兒子去干活回來又遲，非把他們累死不可。母親的嘮叨，非但沒換來兒子的體恤，反而惹怒了兒子，繼而吵了起來。后來，沈懷文回家和族人商量遷墳事宜。此刻，58歲的沈懷文並沒有察覺危險正悄然向他們老兩口逼近。

　　“爸，拖拉機輪胎破了，你把千斤頂送到養殖場來。”晚9時許，沈學勇給沈懷文打電話稱。一個半小時后，沈懷文夫妻把千斤頂送到，沈學勇取下輪胎后和父母返回養殖場。回到養殖場后，沈學勇又說起賣羊的事，並走出房屋假裝去趕羊。見狀，沈懷文上前阻攔，哪曾想，沈學勇拿起木棒轉身朝毫無防備的沈懷文頭部猛擊三棒，聽到沈懷文倒地后的慘叫聲，李桂香立刻跑出房門。

　　看到眼前一幕，李桂香當即哭著跪地抱住沈學勇的腿不停地求饒：“不要打了……”，但母親的哀求換來的是沈學勇更為喪心病狂的舉動。李桂香也被兒子棒擊倒地后，掙扎著准備起來，沈學勇上前又是兩棒。

　　老兩口倒地后，沈學勇檢查父母無呼吸后，將二人放在架子車上。趁著天黑，他用騾子車將雙親尸體運到兩公裡外的張靖公路沖子橋。為掩蓋罪行，沈學勇將架子車連同二人尸體推下3米高的橋洞，試圖制造一起意外交通事故現場。

　　一切收拾妥當后，沈學勇返回養殖場並於次日凌晨左右返回家中休息。

　　3月26日9時50分許，保險員再次致電沈學勇是否續保，沈學勇答應續保並讓保險員先行墊付5份意外保險的保險費。而幾乎就在同時，沈懷文夫妻的尸體被當地村民發現並報警。當日上午12時，作為涉案嫌疑人的沈學勇在謊稱找父親的途中被警方抓獲，隨后他如實供述了自己弒殺雙親的事實。

　　B 村民無法想象凶手如此凶殘

　　生於1984年的沈學勇是家中獨子，11歲上到五年級時就輟學在家，14歲外出打工，在建筑工地上干活。2006年，在父母的操辦下，沈學勇與蘇梅（化名）花了近4萬元結婚，婚后不久生子，家庭生活在鄰居親戚眼裡看來很是不錯。

　　2008年，沈學勇貸款在村外4公裡處的荒地上修建了佔地近30畝的養殖場，沈懷文夫婦平時在養殖場吃住，負責飼養、看護羊群。婚后，沈學勇也未與父母分家，在蘇梅看來，丈夫和公公婆婆處得很好，平時分開吃住，家裡經濟收入由沈學勇掌管，種地勞動都在一起。

　　2012年11月19日，記者曾驅車來到位於張掖市城北20余公裡處的靖安村六社，沈學勇家大門緊鎖，記者被阻擋在外。

　　“自從事發后，蘇梅與5歲的兒子因害怕而很少在家居住，大多時候都回了娘家。”沈學勇的大伯沈懷玉告訴記者，沈學勇的收入在當地很不錯，平時和父母的關系也不錯。慘案發生后，63歲的沈懷玉怎麼也想不明白侄子為什麼會如此殘忍？

　　據接觸過蘇梅的辦案法官介紹，蘇梅對沈學勇評價很高，“平時在家裡勤快，對父母孩子也比較關心，人很孝順，丈夫殺了公公婆婆的事，她內心接受不了，也想不明白。”

　　岳父母對沈學勇的評價是有魄力，從來不亂花錢，涵養不錯，樂於助人，平時和父母處得也不錯。“有魄力、講義氣……”接受記者採訪的不少村民大都如此評價沈學勇，而就是這個在村民眼裡脾氣不錯，不賭、無吸毒等劣跡的年輕后生卻用木棒將雙親擊打致死。

　　讓人更不可思議的是，多位接受記者採訪的沈學勇親戚均表示，沈學勇雖脾氣躁、性格急，但平時與他父母關系很好。“這娃平時看著好著呢，家庭收入也不錯，也沒見過沈學勇和父母爭吵，不過李桂香平時嘴碎愛抱怨，人本質還是很好的。”7月11日，沈學勇姑父王軍國接受記者採訪時如是說。

　　在他看來，之所以發生慘案，是因為沈學勇年輕氣盛，一時腦子發熱了。“2011年的臘月裡，沈學勇就因為賣羊的事和沈懷文發生爭吵，兩人都拿著扳手准備打仗，后來被親戚鄰居給勸開了，再后來因為賣羊的事又發生過矛盾。”

　　2013年7月11日下午4時許，記者來到事發養殖場現場看到，養殖場大門緊閉。在民警提示下，記者來到距大門不到5米的案發地，除了看門的狗不在了，其他的並無異樣。

　　C 20份人身意外險浮出水面

　　7月11日9時，為便於家屬旁聽等因素，省高院在張掖中院二審開庭審理此案，庭審期間，除一審提及的沈學勇給父母所買14份人身意外險外，檢察機關又補交了案發后沈學勇續保的6份保期均為2011年3月26日至2012年3月25日的保單。而對此，沈學勇辯稱，意外保險不續的話就過期了，但養老保險可以隨時買，除人身意外險，他還給父母買了養老保險。

　　2011年3月份，保險業務人員張蘭從公司客戶名單中發現沈學勇，當時就給他打了電話，要求沈學勇繳納參加的意外險續期保金。沈學勇不但答應了補辦意外險的續期，還稱中途不能給斷掉。幾天后，沈學勇到公司續交保費，為了拓展自己的業務，張蘭又給其介紹了其他相關的意外保險險種，而沈學勇也當即給父母買了，受益人是其本人。

　　2012年3月初，沈學勇又到保險公司給父母參保了另一意外險險種。沈學勇先后給父母買保險花費1000余元，一旦沈懷文夫婦出現意外事故，作為受益人的沈學勇可以獲得60萬-70萬元的賠償金。而據沈學勇所在靖安村六社社長介紹，沈學勇家庭經濟條件較好，年收入有七八萬元，就這個收入在全村能排前十名。

　　在公安機關，沈學勇曾先后三次交代：“如果父母在合同期內發生意外，我可獲得60萬元的保險賠償，既然他們說我把他們趕到了山坡上，他們又苦又累，他們的保險也到期了，我還不如把他們打死，讓他們徹底在土坑裡休息，這樣就再不苦不累了。”

　　本案一審時，沈學勇當庭翻供，稱其“一時沖動”殺人，而非為了騙保。一審法院查明，沈學勇在案發前購買多份受益人為其本人的意外傷害保險，在事發當日接到保險員電話得知所買保單即將到期，加之又剛和父母發生爭吵，產生殺人念頭，設計騙局，殘忍殺害父母后又制造發生意外的假象，意欲騙取保險金的犯罪事實均有相關証據証實，故其辯解未予採納。

　　因犯故意殺人罪，沈學勇一審被張掖中院判處死刑。宣判后，沈學勇以量刑過重為由上訴，並堅稱其殺人並非為騙保，只是一時沖動而已，請求二審法院判處其死緩。

　　“我從事了15年的刑事案件審判，判下的死刑案子上百例，真正下狠手殺父母的這還是第一起，案情惡劣，泯滅人性。”本案一審審判長、張掖市中院刑一庭庭長周波7月10日和記者談及案情時說，“事發前一年開始給父母買人身意外險，殺人后又續保，這一系列行為証明沈學勇是有預謀的，騙取保險的意圖明顯，作案動機卑鄙。”

　　D “我認罪，請求法院給我重新做人的機會”

　　7月11日9時，站在張掖市中院第一法庭上的沈學勇，身材消瘦，他從一進法庭，就不時扭頭向旁聽席看去，沈學勇的妻子、姐姐及其他家屬20余人此時已到庭旁聽。

　　根據上訴人的書面上訴狀和現場的陳述，法庭歸納沈學勇的上訴理由為：一是認為一審判決認定部分事實錯誤，其並非為了騙取保險金而殺害父母，是因生活瑣事激烈爭吵一時沖動殺人。二是一審判決量刑過重，請求二審法院改判死緩。法庭調查結束后，公訴人對沈學勇發問“對殺人事實有無意見？對罪名有無意見？”沈學勇均無意見，唯獨對量刑有意見。

　　除卻一審出示過的相關証據外，公訴人又當庭提交了新的証據，沈學勇對此亦無異議。“首先我認罪，我故意殺掉父母，但我不認可騙取保險金的事實，希望法庭給我重新做人的機會，感謝我的親戚朋友前來旁聽，我對不起大家。”在沈學勇最后陳述完畢后，法庭宣布休庭，因案情重大，本案將擇期宣判。

　　庭審后，記者在羈押室見到了沈學勇，進行了面對面採訪。

　　記者：再次出庭心理壓力大嗎？

　　沈學勇：大。

　　記者：現在最想見到誰？

　　沈學勇：最想見媳婦、兒子和姐姐等親屬。

　　記者：最近這段時間有無想到過父母？對自己的行為是否后悔？知道人身意外險是什麼險種嗎？

　　沈學勇：我后悔，想到過，經常想到，覺得對不起他們，知道。

　　記者：你認為法庭還會給你機會嗎？

　　沈學勇：不會了。

　　而就記者提及的其他有關其和父母關系的相關問題，沈學勇均拒絕回答。在羈押室裡，當蘇梅和兒子出現時，沈學勇一改法庭上的冷漠，大哭起來。

　　此時已滿6歲的兒子樂樂（化名）並不知道他對面的父親會面臨什麼樣的刑罰，不停地問：“爸爸，你什麼時候可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