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冬夜的寒风中,灌溉农田的农民们在怀念曾经四季流淌的青年渠;黄土高原的窑洞里,乡党们在犹豫是否购买统一规划的新农村住宅;
阴雨绵绵的华南小镇上,教育官员在担忧还有多少所学校会消亡;东南沿海的村落里,返乡过年的人们正在打扫一年只住一次的豪宅……每一片土地上,每个人的生活,或主动,或被动,随着城镇化而变化。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利用春节回乡探亲的机会,记录下他们在各自故乡的所见所闻。
干渴的农田
正月初六,农历新年的余味尚未褪去,依稀有阵阵鞭炮声传来,村子里的乡亲们大多开始忙碌起来。冬小麦已经微微泛黄,有些田地已经干裂,又该给小麦浇返青水了。
父亲告诉我,家乡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但只有几场零星小雪降临,并不能缓解冬小麦的“干渴”。拿母亲的话来说,“连地皮儿也没湿。两年多了,都没有下过一场透雨,田里旱得实在不像样了。”母亲哀叹道。
凌晨3点,外面还是漆黑一片,刺骨地冷。寒风中,父亲开着三轮摩托到田地里“占井”。所谓“占井”,就是这几年总是大旱,村里的水井基本上都旱干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口深水井能够用来灌溉,整个村子约有1500亩的田地,每到农田灌溉时节,乡亲们需要排队浇地,往往排队到最后的,抽水就会非常困难,从而导致浇一亩田地需要花上两倍以上的工夫。正常浇一亩地大约需要10度电,而抽水困难的时候,则需要30度电左右;而且,耗费更多的是精力,有的乡亲为了浇几亩田地,在机井边睡几天几夜。
从早上6点多开始,一直到下午4点,父亲才把家里的两亩麦田浇完。回到家中,父亲叹息道,水太小了,现在浇地用潜水泵抽水,每次抽上来的水只有半管子,浇地是越来越艰难了。“要是青年渠还有水,哪会费这劲。”父亲怀念道,听说要重修青年渠,不知道啥时候才能重新用上渠水。
而现在村子里的年轻人大部分在外打工,种田的大多是老弱妇幼,灌溉的困难使部分田地常年得不到有效灌溉,收成锐减。
父亲和乡亲们所怀念的青年渠,就在离我家农田不到1000米的地方,一条修建于上世纪50年代的大型水利灌溉设施。
“1958年,由国家出资,我们小屯十几个大队(即现在的村委会)的干部带着村民修的,修了三个月就把干渠挖得差不多了,能把汝河水引进来灌溉了。”现年83岁的原老支书韩海滨回忆道,青年渠刚开始的规划,是汝州小屯的几万亩地都能用上自来水。
经过多年不断修建砌石完善,修建好的青年渠主干渠宽约10米,深也近10米,长约近10公里,灌溉农田面积近2万亩。“仅在我们杨集村就有三个支渠,村子里的农田基本上可以用自来水灌溉。”曾参与修建青年渠的退休教师老杨回忆道,当年全是人工修建的,整个工程比较庞大,为把渠砌得更为结实,都是从3公里外的三山寨挖来石头,按照当时的财力计算,整个工程耗资也是巨大的。
青年渠修好后,为了协调上下游的用水,还成立了专门管理青年渠的机构,负责协调各大队上下游的用水,以确保沿线十几个村子都能用渠水灌溉农田。“渠里常年流着清冽的汝河水,那时候村子里还能种水稻,从不缺水。”老杨回忆道,每到旱季,只需打开水闸就能浇地。
而在孩子们的心中,青年渠则是童年最深刻的美好记忆。清凉凉的汝河水常年流淌,每到夏季,孩子们都三五成群地到渠里洗澡,抓鱼,抓螃蟹。村子里的妇女们则都在渠边的欢声笑语中洗衣服。
岁月匆匆,从上世纪八80年代,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分产到户,青年渠开始疏于管理,而随着汝河水的渐渐干枯,青年渠亦随之汛季有水,旱季渐渐断流,直到前些年,青年渠彻底断流。
如今,曾指挥协调青年渠用水的指挥所人去楼空,青年渠无人管理,断流后被垃圾秸秆填满,曾经铺设的水下管道、渠首闸门等设施尽数破坏。这个曾经耗资巨大,被寄予缓解旱情厚望的青年渠已然是杂草荒芜,伤痕累累。
青年渠彻底瘫痪后,为了缓解旱情,村里打了9口深水井,而今亦是于事无补,常年的干旱,即使是深水井也只能断断续续地用水。
“如果青年渠还能用,还能流着水,哪怕只是浅浅的水流,我们村里也不至于到现在几十米深的水井仍然不见水。”老杨不无惋惜地说。
曾经参与青年渠修建、管理的乡亲们,有的已经白发苍苍,有的已悄然离世,乡亲们用青春和热血修筑的青年渠是否也会像他们一样悄然而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