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的岁月,可以漂白鬓边的发丝,却无法冲淡梦想的颜色。
20多年前的一个盛夏7月,我步出了师范学校大门,共处4年的同学各奔东西。有的留在大中城市,有的回到县城;有的进了机关、企业,有的在城里教书……而我却回到家乡,成为一名山村女教师。那时想法单纯朴实,甚至还有几分固执:我是国家出资培养的师范生,若不回农村从事基础教育,岂不是对教育资源的浪费?
工作条件艰苦,劳动强度偏大,工资收入畸低,福利待遇几乎没有,社会地位也不高……无情的现实,几乎让誓言变成冰冷回忆。许多年,我吃着从家里带的午饭,秋冬时节饭菜能冻出冰碴;在冰冷的教室里冻坏手脚,还得了严重的妇科病;曾经因为囊中羞涩,无数次在书店橱窗前流连徘徊,最后含泪离去……
拒绝了弃教从商的诱惑,克服了路途遥远的困难,甚至在因劳累流产了第一个孩子后,我始终坚守着山村三尺讲台。
久而久之,我开始忘记自己是否“吃亏”,只觉得拥有了一个困顿而又格外充实的别样人生。我时常为内心的强大而惊讶,深切体会到生命充满弹性、有着巨大潜能。
从教以来,为了抵达教育本源,我走过一条艰辛坎坷的路。“应试教育”模式,诟病已久,农村尤烈。从最初的极端反感,到被迫顺应,再到灵活应对和积极探索,最终相对超越考试和分数,个中辛酸一言难尽。2000年,我临时接替两个班的语文课。中秋节那天,有孩子兴奋地报告:“老师,我们比其他同学学得轻松,不用抄‘大本’!”他们说的“大本”,是十六开、一寸厚的教学参考书。有老师为了省事,让学生死记硬背习题,背得好就拿高分。我却不顾风言风语,给孩子们讲解“标准答案”背后的规律,引导他们进行创造性的解读,开阔视野。越来越多的学生爱上了我的课。
后来,有偿补课的歪风也从城市刮到农村。因为经济条件差,不少老师都劝我“脑筋活络些”,可我不为所动。不错,物欲横流的时代,单纯地要求每一个老师都清贫自守,不大现实。但,我宁愿安于洁净的清寒。只要劳动得到学生认可,我超越于职业匠人的努力没有白白付出,足矣!
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但哪怕每年只影响几个、十几个、几十个学生,就有可能让他们多些个性、多些梦想、多些活泼生动的姿态、多些正直坦荡的操守。作为一名山村教师,也许我只能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发出自己的声音,然而,每一棵树,都要守住它的根,每一种坚守,绝不会一无所获。
(作者为辽宁北镇市罗罗堡中学教师)
《 人民日报 》( 2014年12月25日 05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