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很多胡同消失了,四合院里的北京人搬出去了;北京的老物件儿消失了,老买卖也没了;生活的方式、习惯改变了,北京的语言也在变化,旧词在消失,新词在出现。话变得越来越普通,失去了令人回味的韵味……
留守平房院的北京人
“这个大杂院,最多时住着14户人家,全是老北京。可现在就剩我们老两口儿了,其他的房子都被外来人口租住着。每天晚上,天南海北,什么方言都有,就是听不到北京话了……”来到西城区宣武门外,穿过SOGO(崇光百货)高大的楼群,还可以看到一条小巷,标着“铁门胡同”,65岁的高国森老人就住在6号院。
“现在,在胡同里几乎没人听得懂我说的老话儿了,只有每天到陶然亭公园遛弯儿时,还能偶尔见到几个老北京,一张口就是‘您老这’,‘您老那’的,听起来特亲。”高国森说。
铁门胡同可是个有名儿的地儿。早些年,梨园行不少角儿像荀慧生、肖长华等都在这儿住过,南边的铁门是胡同与菜市口的交界处,是当年杀人的地方。那个大铁门是上世纪50年代大炼钢铁时被熔掉的。胡同南边那棵大槐树下,就是肖长华的住处。高国森老人边说边指点着。这条胡同并不长,在胡同中央高国森停下脚步,一扇红漆大门掩着半条门缝儿。
高国森喊道:“屋里的,家里来且了,开门吧!”
“进屋吧!”门开了,高国森的老伴迎出来。
“上炕坐吧!我刚才说来且(音)了,您听得懂吗?老北京最讨厌人说‘你、我、他、仨’,认为这是没规矩。张口说‘您’,肯定是个老北京。客人到家里了,也有一套文词儿,‘且’,其实就是老北京话儿里的‘客’。”高国森说。
高国森1956年搬到这个院儿,当时才8岁。刚搬来时,院里可不乱,听老辈儿人讲,这个院原是个三进的三合院,老年间是河北香河的一个财主买的。开始,他们家住在外面的五间西房里。后来,财主被轰走了,又搬进一些人。他们家就挪到里面的两间正北房,最热闹时,院里住了14户,都是老北京人。街坊们互相串门,东屋做好吃的,西屋就知道,老街坊们关系可好了。父一辈、子一辈说的老北京话,他们听着都很亲切。
“那时,宣武门外椿树地区都是平房,一条胡同挨着一条胡同,小孩子们都串着胡同玩,这就是我们的生活环境,这就是老北京的面貌。”
高国森回忆,1956年,他上学时学的是注音字,课本上第一页是竖排的一行繁体字——好好学习。后来推广普通话,他也不会汉语拼音。他学拼音是27年后上夜大时才学的。
几十年来,高国森认为自己一直说的就是普通话。可前两天,有语言所的老师听他讲故事,点出他说的很多都是北京话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口语中确实与别人不同。回到家,他细想了想,真的有很多老话儿现在已经不说了。因为胡同都没了,老街坊都搬走了。院里住的都是外来人口,山东、山西、河南、安徽……哪儿的都有,没人听他说老北京话。
上月28日,高国森到西城教委,去面试“北京话代言人”,碰上了十几个老北京,虽然不认识,可一聊,真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高国森说,老师面试时问了很多词儿,大部分他知道,一部分经提醒他也知道,可有的却忘记了,老不用了。像“出彩虹”,老师说叫“出杠”,但我只记得“出绛”(指宫女出嫁),却不曾去想“出杠”这个词了。
高国森说,其实,他还能说一些老北京的话,主要是小的时候生活在这个环境中,胡同、平房、大杂院。北京人热情,老北京人除了热情还爱聊。每天忙完了,就在院门口、胡同口围一群人聊,语言这东西,可不就是聊天吗?从2000年后,落实私房政策,院里的13户老北京人都搬出去了,到2009年,院里除了他们家之外,再没有北京人了。没人听北京话,更没人说,他们也就不说了。
另外,老北京因为旗人多,规矩也多,很多话说起来是有限制的。像现在夸女孩子,不管男女老少都可以夸,见面说“美女”,女孩子听了很高兴。过去可不这样,北京老话说女孩子漂亮,叫“盘儿亮”、“俊”,可说这两个词儿都有规矩。老年间,男的见着女孩子说“盘儿亮”、“真俊”,人家会认为你在“调戏”她,所以只能在背后偷偷说。老太太才能当着面夸女孩子“真俊”或“真是个俊姑娘”。现在,没有这些规矩了,张口随便夸,说的随意,听的也过瘾,所以老词渐渐就不用了。
高国森说,现在有些人说普通话,把很多老北京话乱用,可以说是混淆了,也可以说是发展了北京话。比如,过去用“局气”这个词,一定是表示否定时才用,前边一定要加个“不”,可现在夸一个人好,就直接用“局气”。这让他听起来有点别扭。现在拍的电视剧里,东北话、四川话都很流行,可就是很少听到“地道”的老北京话。
“不过,前两天,我看了一部电视剧叫《怪医文三块》,冯远征演的,那北京话,那叫一个‘地道’,后来,我们老两口看这剧,就是为了听北京话,真是享受,有些地方,比《茶馆》里说的还正宗……”
老北京的人都分散了,北京话也就离高国森们渐渐的远了,真是到了该整理保护的份儿(地步)了,要不就慢慢地消失了。
走出大杂院的大红门,看着林立于胡同四周的高楼大厦。高国森说,这里仅剩8.7万平方米的平房区了。说到这里,高国森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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