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岭,原本是海淀区西北旺镇的一个普通村庄。2010年前,它是北京城最有名的城中村,“大唐”绰号响亮。2012年后,它成为北京城中村改造的典型工程。
大亮,唐家岭村民,三十岁出头,无业,暂以开黑车为生。在被拆迁改造终结了“瓦片经济”后,像大亮一样,唐家岭的很多村民,都处于无业状态。他们或者在家赋闲,或者开黑车,拆迁补偿的现金和房产出租,让大亮和部分伙伴们选择了主动失业。
据北京社科院2013年底发布的《北京社会发展报告》中《北京市城中村改造中的农民就业问题研究》提供的数据,海淀区像唐家岭这样的拆迁村,年轻人的主动失业率高达20%。拆迁暂时让这些年轻人衣食无忧,但主动失业却是拆迁村可持续发展的隐患。
探因
经商老三样:饭店、百货和中介
物业或者保安,在唐家岭,村里能提供的就业岗位较为单一,这也是大亮他们不愿意就业的原因之一。
《研究》中透露,海淀区重点村拆迁改造是以村办集体企业拆迁为突破口、带动村民宅基地腾退工作的,并按照劳均50平方米用地的配置标准预留了产业发展用地,但是由于综合改造工作中涉及项目多,手续办理环节多,程序复杂,时至今日,除了部分产业项目获批开始启动建设,多数产业项目尚未启动,在造成集体经济收入下滑、影响农民收益的同时,也给农民就业造成了困难。
村集体经济本来应该是吸纳农村劳动力、解决农民就业的重要途径,但在唐家岭是缺失状态。
曾经拥挤嘈杂的唐家岭,如今,总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特别是在冬季的白天,这里人少车少,只有光秃秃的树木矗立着,出奇的安静。村子的南侧,有一排商铺,多数仍然沿用着“大唐”或者“唐家岭”的招牌。商铺的商业形态也很简单,饭店、百货和房产中介。较有实力的本村村民是这些商铺的租用者,他们多数以家族的形式经营,所能提供的就业岗位非常有限。
就业预期高但自身本事有限
海淀区重点村整治改造,按照村民宅基地1:1置换或者人均50平方米的住房标准进行,搬迁后的村民不仅获得了较高的拆迁补偿费,同时还可以享受经济适用房政策,有比较宽裕的安置房可以用来出租,因此拆迁村民短期内的生活不成问题,甚至出现攀比炫富的情况,滋生出好逸恶劳的风气。
记者在唐家岭一个房产中介了解到,村里像大亮这样分到五六套回迁房的人家不少。目前,“唐家岭新城”一套70平方米的两居室,月租金约有3000元,比做物业或者保安的月薪还高。
拆迁村的年轻人,一方面希望从事轻松而收入高的工作,另一方面囿于自身职业技能的缺乏,在职业市场中竞争力差,就业渠道狭窄,有能力承担的主要还是物业管理、绿化、服务业等岗位,就业预期与现实存在落差。
大亮就是典型,文化程度不高,此前只是打过一些零工,家里有房出租,也没有正经学过什么手艺,村里能提供的岗位本就单一,自己会做的就更少。与朝九晚五的工作相比,不如自己能掌控时间的“开黑车”更有吸引力。
数据
安排100个岗位只有20人上岗
唐家岭地区的整体腾退改造工程于2010年3月29日启动。2012年6月29日,唐家岭新村正式落成,首批30户村民领到了回迁新房的钥匙。
北京市城乡结合部改造开始于上世纪90年代,2008年12月,北京市委出台《中共北京市委关于率先形成城乡经济社会发展一体化新格局的意见》,对启动北京市城乡结合部综合配套改革试验作出部署;2009年,此项改革从2个试验点起步,2010年,市政府整体启动50个重点村的城市化工程,同步推进“城中村”建设治理;截至2012年底,50个重点村的改造已基本完成拆迁工作。
作为北京城市化进程的缩影,城中村的硬件改造成效显著,不过,城市化是一个漫长的社会发展过程,涉及体制转轨、机制转换、社会转型等方面,其中集体经济发展、社区管理、社会保障、居民就业等问题尤为显著。《北京市城中村改造中的农民就业问题研究》(以下简称《研究》)指出——就业问题是关系到社会稳定和农民可持续发展的关键。
在海淀区西北旺镇唐家岭村、土井村这些拆迁村,农民的主动失业现象严重。
西北旺镇政府为唐家岭村和土井村安排了100个就业岗位,但实际只有20人上岗;而有就业意愿的人也干不长久。镇政府针对唐家岭和土井的农民,曾经出钱办过一期专门的培训,对272名劳动力进行了7类岗位的培训,回迁过程中,物业公司只录用到110多人,大概占培训人数的四成,可这些人干不久也不干了,嫌弃工作挣钱少或者太累。据了解,这种主动失业的情况十分普遍,尤其是年轻人,失业率达到20%,即使是区政府出钱号召年轻人参加职业教育,也很少有人响应。西北旺全镇16个村, 22岁以下的年轻人只有7个人愿意去北京工贸职业学院学习,而最终坚持下来的只有3个人。
说法
物业和保安都不愿意干
2010年村子改造前,大亮家靠的是搭违建、出租房过活。那时候“大唐”是北京众多大学生毕业后首选落脚点,这里距离上地软件园很近,那些从事IT业的年轻人,很喜欢在房租相对便宜的“大唐”租房子。
2012年搬回新村后,大亮家拿到了不菲的现金补偿和5套住房。补偿款买了车后依然有结余;回迁房除了自己住,还可以出租。以前那些租住在此的大学生,现在多数变成上地软件园的小白领,因为地理优势,唐家岭即便涨了价,也依然是不错的租房选择。大亮觉得,衣食无忧的现状让他没了工作的动力。“村里也搞招聘,比如物业、保安之类的,但是,现在有多少人愿意干这些活儿啊,一个月才给2000块钱”。为了不让自己太闲,大亮选择了在附近的西二旗、上地地铁站趴活开黑车,上下班时间完全由自己掌握。
在唐家岭新村,像大亮这样的年轻人为数不少。
如今的唐家岭,已经完全见不到当初城中村的杂乱。道路宽阔、楼房整齐、绿化有序,封闭式的社区,配备了齐全的物业和安保系统,与北京城里那些商品房社区相比,从观感上已经不存在差别。
社区外的马路上,本村人老张穿着一身橙黄色的制服,正在清扫垃圾。老张今年50多岁,寒风把他的脸颊吹得显出了粗糙的暗红色,他说自己每月的工资大约2000元,“现在愿意干我们这活的年轻人确实少。做保洁的要么是我们年纪大的,要么是外地的”。
老张说,自己闲不住,一停下来浑身不自在。他还透露,同事中的外地人工资要比自己稍高,因为“外地人还要租房,本地人不用”。
在“唐家岭新城”社区门口,有个招聘广告,招聘的是物业收费员和保安。记者拨通了广告上的电话,接电话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本地人确实少,招到了年纪也都偏大”。他透露,年轻保安一个月的工资约2200元。
破题
建设培训体系 开拓多种就业渠道
针对拆迁村年轻人失业率高的问题,《研究》也给出了一些建议。
如通过政策集成,集体土地“自征自用”,征地安置、定向出让等方式,留出空间保障农民就业;加快行政审批速度、给予相应的便利政策,尽快启动集体产业建设,为安置农民就业提供岗位。海淀区也曾为开拓拆迁村农民就业渠道做出尝试,比如自主创业补助参照城镇标准执行,乡村旅游、种植园之类的都算,农民交纳城镇职工社会保险自己的部分,企业承担的部分由政府补贴;灵活就业,即工作岗位、时间不固定的工作,比如月嫂、接送孩子等也参照自主就业给予补贴。2013年7月18日的《北京日报》就报道,唐家岭老村的冬枣种植园,就给村里农民提供了发挥特长的工作岗位。
除了提供培训和岗位,政府还应该探索途径加以引导,帮助农民合理理财、合理规划未来的发展方向,杜绝奢侈滥用现象,遏制农民由于手中拥有高额资产而滋生的好逸恶劳情绪,帮助他们树立正确的就业观念。针对拆迁村农民就业意愿低的情况,海淀区政府曾制定了鼓励措施。比如,农民不愿意参加职业培训,免费的也不去,觉得耽误时间,于是区政府在培训期间每天给予参加者几十元的补贴,从就业观念上给予引导和帮助。
《研究》认为,提高就业率的当务之急还是提高农民的整体素质,对于年轻人要因势利导,在加强对他们就业意识教育的同时,结合年轻人的特点、兴趣和爱好,有针对性地设计培训课程,变传统的简单岗前培训为定期的现代专业技术培训。而解决拆迁村失地农民就业安置的根本举措,要将失地农民就业纳入城市就业体系,完成城乡社会保障体系的对接,打破就业壁垒,保障农民权益,实现农民向居民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