違規四處“找錢”盈利“死結”難破
廣州珠江新城盈隆廣場42樓,曾是廣東規模最大的擔保公司——廣東華鼎擔保公司的總部。中國証券報記者近日再訪此地時發現已人去樓空,涉案的多位高管也遭立案調查。
“華鼎事件”只是擔保業亂象的冰山一角。今年以來,擔保業從未平靜過,接二連三有民營擔保公司陷入危機,從廣東到河南,從廈門到江蘇﹔涉事的擔保公司吸納資金的方式也是“花樣”百出,從截留銀行貸款到直接高息吸儲……目前,廣東、江蘇、浙江等地已對此進行整頓,民營擔保公司大規模“洗牌”在所難免。
“找錢”手段花樣百出
廣州一家快餐企業主陳民(化名)實際抵押資產不到200萬元,獲批銀行貸款竟高達900萬元。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又為什麼要貸900萬元呢?
“這筆錢是通過擔保公司貸的,實際上我隻需要200萬元,但擔保公司說,多貸出來錢可以理財。”陳民一席話道出了擔保業流行的“借雞生蛋”的籌款“高招”。
2011年初,華鼎擔保業務員主動找到陳民,並向他推薦擔保業務,“業務員說,華鼎會承諾給我每月一定的理財回報。這樣算下來,我借銀行的錢基本不用利息,甚至一年算下來還可以有幾十萬元收益”。
某國有銀行廣州分行的中層管理人員告訴中國証券報記者,這樣的業務雖然不合規,但很多擔保公司私底下卻在做,這也是一些銀行跟擔保公司相互間的默契。在正常情況下,銀行不會吃虧。對擔保公司來說,這種方式獲得的資金成本也相對較低。
業內人士透露,擔保公司通過委托理財等方式,至少可以截留六成資金,甚至許多企業自己並不需要資金,但通過這種方式來獲取理財回報。當然,這種截留銀行貸款的方式,並不是每家擔保公司都可以操作,銀行一般隻願意跟主要的幾個大擔保公司合作。一些中小擔保公司則干起了高息吸儲的營生。
廣東一知名擔保公司高管証實,“放大抵押物實際價值的做法,在公司內部普遍存在,而經過疏通,銀行也默許擔保公司這樣做”。中國証券報記者在對照一份獲取的涉事企業登記表時發現,情況基本如該人士所說。
不僅如此,一些擔保公司還通過高息直接吸儲。“當初有擔保公司找到我,承諾每年至少17%的收益。”佛山個體戶陳女士出示的《投資理財合同》顯示,投資期限為一年,年利息為20%,利息按月支取。不過,由於擔保公司出了問題,承諾的收益在去年底就不見蹤影,“剛開始時每個月確實收到錢,但去年底就沒了”。
一家擔保公司離職員工介紹,規模較大的擔保公司直接吸儲業務開展的佔比並不多,一些中小擔保公司在這方面異常活躍。
廣州一擔保業人士表示,“現在大的擔保公司可以通過銀行獲取資金,像大部分規模小、注冊資本不夠多的中小擔保公司,很難獲得銀行的認可,銀行也不願意合作,隻能通過向社會吸納資金,這些資金成本也較高。”
從記者了解的情況看,截留企業銀行貸款、直接高息吸納個人自有資金等,在擔保行業普遍存在。廣東省社會科學綜合開發研究中心主任黎友煥接受採訪時表示,以上這種做法在各地都不同程度存在,已經成為最近幾年來擔保業最重要的利潤來源和整個行業井噴發展的重要原因。
黎友煥帶領的課題組調研顯示,擔保行業違規手段很多,如虛假注冊資金,實有注冊資金比營業執照上的文字注冊資金少得多,也就是先天實力不足,成立后隻能依靠拆東牆補西牆來生存﹔濫保虛保,沒有認真評估調查,擔保價值超過客戶的還款能力﹔套保,即通過高估手法或者加保等方式,高保物業,套出巨款。此外,不少擔保公司還主動集資參與了民間高利貸等違法業務。
跨界經營風險頻發
擔保公司籌到錢了,若能理財得當也不失為一個好的生財之道。然而,不少擔保公司在以各種名目獲得資金后,往往以向外放高利貸獲利,或者投向房產、投資証券等高風險項目。隨后,投資失敗讓有強烈理財需求的中小企業主背上了沉重的債務負擔。
華南某小開發商李明(化名)去年向擔保公司借了2000萬元高利貸周轉,月息接近10%,結果房子一直沒有賣出去,李明也沒錢還。這家擔保公司去年僅這一筆生意就損失很大,最終隻得由一位強勢股東出面,才算勉強過關。業內人士告訴中國証券報記者,小開發商向擔保公司借高利貸的現象十分普遍,如以20%年息拿到的資金,擔保公司轉手就以100%-200%左右的利率貸給開發商周轉,這在銀根緊縮時變得特別明顯。易居房產研究院提供的數據顯示,2011年,開發商資金來源中企業自籌資金比重大幅上升,由1-2月的34.4%上升到1-11月的40.95%,自有資金中相當一部分便來自於理財需求強烈的民間資本。
還有部分擔保公司涉及炒股配資業務。據某擔保公司客戶經理介紹,需要擴大操作資金的投資者可與擔保公司簽署合作協議,約定配資費用及風險控制原則。然后,投資者作為承擔交易風險的一方,向擔保公司交納風險保証金,以獲得擔保公司提供的1-7倍於自有資金的交易賬戶。由客戶獨立操作該賬戶,同時擔保公司按合同約定對該賬戶進行風險監控,以確保其出資安全。擔保公司會按天計息,年化利息接近20%﹔若股票賬戶淨值跌幅超過10%,擔保公司會自行斬倉。這種業務看似沒有什麼風險,但市場持續低迷也給這類業務較大打擊,有些股票連續跌停,根本沒有機會斬倉,這讓擔保公司損失也很大。“我們也碰到了不少‘黑天鵝’事件,惹了不少麻煩。”上述客戶經理說。
盈利“死結”倒逼“鋌而走險”
為何為數眾多的擔保公司鋌而走險?廣東省信用擔保協會副秘書長吳曉光指出,“目前政策給擔保業的空間不多,而擔保業的盈利模式還在摸索中。按照目前情況,注冊資本金中,有20%是可以動的,另外80%不能動。”
2010年3月銀監會等七部委發布的《融資性擔保公司管理暫行辦法》中規定:擔保公司不得吸收存款、發放貸款、受托發放貸款和受托投資等。照此規定,融資性擔保公司自有資金的80%可用於投資國債、金融債券等信用等級較高的固定收益類金融產品,另外20%自有資金可用於其他投資。但不允許自有資金直接放貸,可委托銀行進行貸款。
廣東擔保業一人士表示,由於缺乏成熟的業務模式,不少拿到牌照的融資性擔保公司並沒有開展業務,比如2011年90多家備案擔保公司中,隻有30多家申報了業務,大多數都在觀望。
據北京工商局提供的數據,目前北京僅名稱帶有擔保字樣的公司達5100戶,但真正做擔保業務的只是極少數。北京信用擔保業協會會長李世奇透露,以協會目前了解和掌握的情況來看,其中真正做擔保業務的也就170家左右,這些擔保公司中又存在很多不規范經營。
“廣東擔保公司的費率一般在3%,有的甚至低到1%,基本上靠擔保費是活不下去的。一般的企業隻能做到3-5倍的杠杆,廣東目前管理得最好的達到8倍,這是極個別的。按3倍杠杆,擔保公司隻能勉強維持微利狀態。”該擔保業人士說,“隻依靠擔保費,擔保公司隻要稍微有一單項目失敗,就面臨全年虧損。”由於走正道不容易生存,不少擔保公司開展了諸多的違規業務。
黎友煥認為,當前我國經濟社會這種氛圍下,貸款企業還不了貸時有發生,但對擔保公司來說,幾十單業務如果一單出現還不了貸,就必須代還,可能幾十單業務的回報都要泡湯甚至還要虧本。這樣的業務,做得越多風險也就越大,於是乎隻能干一些打“擦邊球”甚至違規的業務,“灰色”求生。
“大洗牌”在所難免
在一系列擔保違規事件爆發后,行業整頓已經開始,“大洗牌”在所難免。
據南方擔保網公布的有關決議公告顯示,7月中旬華鼎、創富兩家擔保公司已經被清除出廣東省信用擔保協會。決議公告顯示,華鼎、創富兩公司自成立以來,通過委托理財、收取高額保証金等方式,大量套取銀行資金、佔用企業貸款資金等,造成廣東省乃至全國擔保行業形象受損,目前兩公司涉嫌騙取貸款罪,被公安機關立案偵查。由此引發的擔保業“地震”仍未停止。廣東省信用擔保協會一份數據顯示,在40多家會員企業中,今年上半年,中小型擔保企業業務下降10%至50%,受調查的擔保公司總體平均業務量下降25%-30%。
一些銀行對擔保公司的態度已發生轉變。有銀行業人士更是質疑擔保公司存在的必要性,稱目前銀行通過開發新產品已經可以覆蓋到中小企業,擔保公司作為資金中介只是徒勞增加企業成本。
興業銀行(601166)首席經濟學家魯政委認為,在企業信用不足的情況下引入擔保公司是轉移矛盾,而不是解決矛盾。擔保公司擔保貸款實際上是把銀行看不清的貸款轉給了擔保公司。
不少銀行已經終止了與擔保公司的全面業務合作,擔保業正面臨“斷糧”的風險。各地銀行都在逐步提高准入門檻,加強了審批流程,很多業務開展的難度加大。
11月,在對廣州市93家融資擔保公司初步風險排查后,廣州市金融辦向全市87家融資擔保公司發出風險提示函。此輪清查后,廣州地區有8家融資性擔保公司因無業務而主動要求退出﹔有17家需要再規范﹔包括華鼎、創富在內的共6家涉嫌重大違規,被要求再整改。
包括內蒙古、江蘇、浙江等地都在逐步加強對擔保公司的監管,並撤銷為數不少的融資性擔保機構的經營牌照。8月底,江蘇中小企業局一舉淘汰了81家融資性擔保公司。7月底,浙江披露了《融資性擔保行業發展的五年規劃》,計劃到2016年末,把全省擔保機構的總數由676家精簡到400家左右,淘汰率41%。業內人士預計,今后擔保業會越來越集中,不排除在一些地區出現幾個大的擔保業寡頭。
專家認為,在加強監管的同時,合規的擔保公司更需要扶持。在目前情況下,有關部門應考慮如何讓擔保機構在控制風險、規范運作的同時獲得合理利潤。
(來源:中國証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