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華：國企用人機制改革就是改掉過程受益者

　　《中國經濟周刊》記者陳海東|山東報道

　　王建華，山東黃金集團公司（下稱“山東黃金”）董事長，一位個性鮮明的國企掌門人。

　　在他的帶領下，山東黃金由6年前的一個險些被兼並的企業，短短數年間卻成為黃金產量和儲備量全國第一的企業。在他的帶領下，山東黃金成為山東國企改革、尤其是用人機制改革中的典型，採取了一系列被稱為最大膽、最市場化、最有成效的措施。

　　在位於濟南市高新區的山東黃金集團總部辦公室裡，王建華接受了《中國經濟周刊》的專訪。

　　三個小時的採訪中，他不談山東黃金的改革措施、戰略規劃、並購重組和經營成績……卻大談特談礦工的精神覺醒、勞動者的尊嚴、對工業文明的思考……

　　王建華把對社會的思辨貫徹在對企業的管理之中。解讀山東黃金快速發展的基因，在他看來，就是每一個人的精神覺醒和崛起。

　　有人說，王建華不像一位企業家，更像一位詩人。

　　人活不起來，企業能活起來嗎？

　　“如果員工的思想不解放，人的崇高感沒有張揚出來，人的本質發揮不出來，企業上下就很沉悶，這都是企業發展的根本問題。”王建華告訴《中國經濟周刊》，一個企業真正的振興，首先應該是員工精神上的張揚。

　　山東黃金有個礦工節。王建華為礦工節作了一首歌，歌的名字叫《張揚》：大樹張揚在春風，彩虹張揚在雨晴，祖國張揚著和諧，我們張揚著人生，我們把責任寫成富裕……我們仰視著礦工……張揚吧張揚吧，關懷公平永遠是我們仰望的星空……

　　“如果每個人的個性是壓抑的，那麼這個國家是沒有希望的，一個企業同樣如此。”王建華說，自己的性格就挺張揚的。

　　對於張揚的解釋，王建華引用了復旦大學創始人馬相伯的一句話：“‘我是一隻狗，隻會叫，叫了一百年，還沒有把中國叫醒。’叫的就是中國人，就是人。人活不起來，企業能活起來嗎？”王建華說，人怎麼才能活起來呢？首先就是激勵和約束，哪些是社會褒獎的，哪些是社會貶低的。

　　王建華表示，管理企業就是把礦工從精神層面解放出來，讓員工的精神崛起。王建華1956年出生，初中畢業后就開始下鄉，“我沒有任何背景，能到這個位子上，就說明人自身的塑造是非常重要的”，關鍵是要敢於為每一個幸福去努力。

　　從自身的經歷和所悟出發，王建華開始了對集團員工精神的重塑，將“關懷、公平、忠誠、責任”作為山東黃金的核心價值觀。“我們給予員工的不僅是關懷，還有平等，讓他們認識到自身的價值，充滿自信，讓他們內心清楚地認識到，在尊嚴、人權等方面，人和人之間都是平等的。”

　　正如王建華所願，山東黃金的礦工代表在勞模大會上喊出：集團的發展離不開我們。

　　礦工的自我價值的覺醒、精神的張揚，讓王建華滿懷信心地提出“要做中國黃金行業的第一企業”的目標。

　　王建華是一位細心的人，也是一位懂得浪漫的企業管理者。每年五一勞動節，除了給每位一線礦工現金獎勵外，山東黃金還給每一位礦工送上一束鮮花。

　　“對礦工來說，發瓶酒也比鮮花來得更實際。第一年送花，礦工們第一次用帶有礦渣和老繭的手拿著鮮花，大部分感到莫名其妙。”

　　第二年送花的時候，王建華對礦工們說，如果他們家裡有一個女兒，那麼這就是家裡的第一枝鮮花，是父親拿回來的。“你想想，她從小看著自己的爸爸總是拿著一瓶酒回家，而今天，爸爸穿著滿是泥水的礦服，滿臉污垢，滿手礦渣，拿了一束鮮花回來。如果這個女兒很聰慧，她會把鮮花從爸爸手裡接過來，找一個杯子或者啤酒瓶把花放在裡面。鮮花放在那裡的時候，我認為這個世界改變了。”

　　王建華說，許多礦工和自己一樣，出身貧寒，沒有上過多少學，“但這並不妨礙我們很尊嚴地活著，很體面地活著”。“你用這樣的情懷去看人，去看事情，會有一個脫胎換骨的變化。山東黃金區別其他企業的，不在各項經濟指標，我們的各項經濟指標都比同行業好得多。國有企業要解決的問題，不僅僅是機制制度的改革。”王建華自信地說。

　　國企用人改革就要去除過程受益者

　　正是基於這份自信，2006年任山東黃金董事長后，王建華表示，“用兩年半的時間實現黃金礦山脫胎換骨的轉變”，“爭做全國第一”﹔而其採用的戰略，則是“整合內強機制，外擴搶佔資源”。

　　王建華開始對企業進行業務整合、組織結構重建等方面的改革，推動礦山整合。所有礦長全部下崗，雷同的小礦山整合為一，全員公開競聘，列出降低成本、創造效益等一系列指標，層層簽訂責任狀，輔之以科學的薪酬制度和有效的考核激勵制度，建立起覆蓋全集團的指標考核體系，所有的競爭環節全都透明。王建華說：“要用政治清明來消除一切抵抗因素。”

　　“國企用人機制改革，就是要改掉過程受益者。”王建華說，誰不和目標綁在一起，誰就是過程受益者。

　　王建華舉了例子，“農村每有人家閨女出嫁，很多人就會跑去要喜糖吃，女嫁誰家我不管，出嫁后幸不幸福與我沒關系，我只是來吃喜糖的。這就是過程受益者，國企這種情況很多。”

　　“國企的很多事情為什麼到不了彼岸？就是過程受益者太多了。”王建華說。王建華的“彼岸”是一種追求和向往的境界，具體化就是企業的一個個目標的實現。

　　王建華在整合山東黃金時指出：“整合的關鍵點是員工，僅領導看到彼岸沒有用，整個團隊都要看到彼岸。”

　　從瀕臨被兼並到成為黃金儲量和效益都名列全國第一，王建華和他的團隊到了彼岸：銷售收入年均增長48%，利潤年均增長62%，資源總價值年均增長110%……

　　有礦工當眾問王建華：“我們好好干，漲不漲工資啊？”王建華聽了很高興，“這句話說明我們企業給勞動者創造了寬鬆的環境和氛圍。每一個人都關注著企業，都關注著自己的能力、自己的責任、自己的發展，隻有這樣，這個企業才能夠好起來。當然，全部達到這個程度還需要時間。”

　　成功就是更多的人因我受益

　　10月底，在膠東百噸黃金基地規劃研究中心揭牌儀式上，王建華在致辭中對工業文明進行了反思：清華大學“永遠的校長”梅貽琦先生在80年前就提出，工業生產的組織必須和整個社會、整個環境、整個科技的進步融合在一起。

　　正是因為對“掠奪、主宰自然”的工業文明的反思，山東黃金率先在國內礦業界踐行“生態礦業”理念。

　　“我們所有的礦上實現污染零排放，所有的礦上都栽上樹，種上草，改善礦山的生態環境，對於礦工來說，他也有工作環境平等的權利。”王建華說。山東黃金所屬5座礦山被國土資源部授予“國家級綠色礦山試點單位”。

　　“一個成熟的孩子應該不給母親增加負擔，一個成熟的企業也不應該給自然添負擔，這是做人和做事的本分……”王建華說。

　　“我們企業的終極目標是讓盡可能多的個人和盡可能大的范圍因山東黃金的存在而受益。無論生產技術、管理理念的先進，始終都要圍繞一個整體的幸福，每一個人的幸福。”王建華說。

　　山東黃金率先在全國礦業界推行安全環保“雙零”理念，連年實現“責任工亡事故為零、重大環保事故為零”目標。“不能因為山東黃金的利益而死一個人，這個概念理解在前，才有‘雙零’目標的實現。”王建華說。

　　一次王建華下礦，一位礦長對他說：“董事長，這個地方你別去，容易掉下石頭來。”這給了王建華當頭一棒，他開始下大力氣扭轉中層管理人員的理念。“我們都是父母生養的，這個地方掉石頭，礦工怎麼能來？人的生命是沒有排序的吧？”

　　王建華說，我們不能以傷害個體的生命、健康或者基本權利來維護整體的利益，“這個觀念，在中國的企業家裡，遠遠沒有到位”。

　　資源總價值突破1萬億元

　　對於黃金生產企業，資源為王是一句真言。山東黃金把關系企業生存發展的礦產資源，上升到企業戰略的高度。今年6月，山東黃金將山東萊州的130噸黃金資源納入囊中。10月，山東黃金又開啟了對膠東黃金資源的整合之路。

　　山東是黃金產量大省，而山東的黃金儲量又多集中在膠東的西北一帶。膠東一帶，眾多黃金生產企業雲集，除山東黃金以外，還有招金集團、中礦集團、恆邦集團、百恆礦業等一大批黃金企業，其中招金集團的產能最大，年產黃金11985公斤。

　　山東黃金積極籌建的膠東百噸黃金基地，是一個擬建成后年產百噸黃金、年產值超1000億元的世界級黃金生產基地。

　　對於自己勾畫的膠東百噸黃金基地的藍圖，王建華有著清醒的認識，這其中存在著各方的利益博弈和技術創新等因素，難度必定很大：“我們知道，膠東百噸金礦基地作為一個理想，絕不是一天、一年能夠完成的，它需要的時間很長，所以需要我們抓緊時間去落實。我們也知道，在這個過程中有很多利益相關者，我鄭重地向大家承諾，我們非常珍惜在這個過程中的利益相關者，我們更加珍惜和尋找我們價值觀的共同所在。”

　　數據顯示，“十一五”以來，山東黃金先后投入160多億元，並購礦山22個。截至目前，山東黃金擁有國內外礦業權177個，總探礦權面積2600平方公裡，涉及金、鐵、鉬等10多種礦產資源，資源總價值突破1萬億元。

　　黃金是貨幣的最有力支撐，王建華說：“人民幣要走向國際化，沒有黃金是不行的。”因此，山東黃金實施資源擴張，走出去搶抓資源，明確提出要“資源基地三倍於開發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