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隨著經濟高速發展,中國貨幣需求水平不斷上升,表現為貨幣供應量的增速平均高於經濟增長速度。2012年末,中國M2余額達到97.42萬億元,居世界第一,接近全球貨幣供應總量的1/4,是美國的1.5倍。尤其是M2與GDP的比例高達188%,創下歷史新高,而同期美國M2與GDP的比例為63%。許多人認為中國已然貨幣嚴重超發,一些外媒也把“全球最大印鈔機”的高帽送給了中國的貨幣當局。
中國是否存在貨幣超發,流通中的貨幣量數據可以提供一種參考,但關鍵還是看物價是否穩定,貨幣供應量與經濟增長速度和規模是否相適應。有論者以為,中國還處於貨幣化早期的進程當中,與發達國家的貨幣供應統計口徑有差異,以往很多非市場交易的金融服務類產品開始進入市場,自然需要更多的貨幣。用央行行長周小川的話說,過去中國所統計的實體經濟隻涵蓋物質部門,不包括服務業,所以隨著市場化程度不斷加深及經濟快速發展,貨幣供應量很快就超過當時統計口徑的“實體經濟”的需要,表現為超經濟發行,即所謂“貨幣超發”。但實際上,貨幣供應不僅要滿足實體經濟的需要,還需滿足服務業及金融市場的需要。
另一方面,中國加入世貿組織的這十年間,經濟大規模融入全球化進程,8萬億美元的經濟體量,進出口佔到一半以上。而人民幣進入升值通道后,等於向世界發出“向中國搬錢”的集結號。於是,順差累積的超過3萬億美元的外儲,大量的外商直接投資以及來分享升值的境外貨幣投機商”百川歸海”。在現行外匯體系下,每一美元進入中國,央行都要騰籠換鳥用相應的人民幣置換出去。中國特色式的“貨幣暗流”、“貨幣側漏”、“影子銀行”和灰色金融等共同作用,使M2偏高成為一個長期的伴生現象。
百萬億的貨幣洪峰,是各種因素交織的結果。2008年以來的反危機措施中,積極的財政政策和適度寬鬆的貨幣政策,有階段性刺激經濟增長的成果,但“是藥三分毒”,副作用不可避免。五年來累積的信貸投放超過40萬億。信貸一出錯,必然會扭曲經濟行為,並且這中間的累積效應具有滯后性和突變性。因此,從本源上來看,“貨幣超發”背后,是經濟金融的結構性失衡和金融體系發展滯后。
中國貨幣化過程存在著與其他國家迥異的結構性和制度性基礎,在政府主導要素貨幣化分配的背景下,社會融資大部分來自銀行。在金融自由化的大背景下,金融抑制和利率管制長期存在,金融資源配置效率低下。即將撤銷的鐵道部,負債超過2萬億,但靠其自身的運營,正常付息都不可能。類似的高壟斷、低效率的國有資本這才是冰山一角,也是改革的難點所在。而信貸在低效國有資本的過度堆積,則是助推通脹的重要誘因。對於本屆政府來說,必須通過深化改革打破壟斷,糾正銀行體系為壟斷性央企過度背書、國家剛性支付和“硬擔保”的迷信,更多地讓市場成為配置資源的主體,改變經濟增長對投資的過度依賴,促進推進利率市場化,讓商業銀行真正成為自我約束、自主經營、自負營虧的市場主體。
中國經濟處於一個多重變量同時作用的復雜時期,探討貨幣超發問題,現象背后有著復雜的形成機制。雖然數字上CPI在低位匍匐,但百姓感同身受的真實通貨膨脹率要遠比公布的數據高。如果對通脹不加以警惕,基於高能貨幣堆積的物價水平遲早會露出猙獰的面目。刻舟求劍式地把中國特色的CPI與農產品捆綁,CPI上去了,動輒歸罪於“豬拱的”,回避背后的貨幣因素,那要麼是把公眾當成“二師兄”,要麼自己潛移默化不知不覺成了“二師兄”。維護幣值穩定是一切穩定的基礎,貨幣超發開始的時候給每個人像“灌了蜜糖似的”,但通脹本質是一劑涂有糖衣的甜蜜毒藥,它扭曲政府、企業和個人的經濟行為。貨幣超發自然地拉大貧富差距,惡化收入分配。而更大的危害在於當貨幣的名義價值與實際價值背離(如人民幣的外升內貶),還可能為貨幣投機提供了巨大空間,隨著人民幣互換協議范圍的不斷擴大,人民幣國際化的道路上將布滿“陷阱”。就此而言,通脹問題的累積已不是一個簡單的物價問題,而是深層次的金融的系統性安全問題,必須高度警惕,嚴防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