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溝油"變種"產業鏈 腐臭豬皮油脂做原料(圖)

　　皮革廠工人將豬油從發臭的豬皮上刮下來后，就地堆放在血水浸泡的地面上。

　　皮革廠正在用豬皮油和豬肉邊角料煉油。 記者 龔化 攝

　　制圖/陳琮元

　　核心提示

　　長沙黎?有家小工廠，打著皮革加工的幌子，非法煉制地溝油。經記者近一周的走訪調查發現，這家工廠煉油的原料竟是腐臭豬皮油、淋巴肉，而且每年產油上百噸。這些煉制出來的地溝油主要流向了瀏陽、湘潭、廣西等地。

　　記者了解到，長沙日產廢油50噸，但通過正規程序回收的不足15噸。這意味著，每天有35噸地溝油去向不明。目前，長沙城區尚有1萬多家流動夜宵攤、小吃店等小型餐館未簽回收協議，而這些小餐館每天產生餐廚垃圾約300噸，佔長沙總餐廚垃圾的一半左右。

　　市民投訴

　　“我姓劉，家住雨花區黎?街道合豐社區，我有一個情況要向你們反映。

　　我們社區有一個皮革廠，專門生產豬皮。他們以前向屠宰場、鄉下農戶收購豬皮，用工業鹽將豬皮硝制后銷往外地。

　　但是這一兩年來，這個工廠的氣味變得非常大，隔很遠就能聞到臭味。我上個月在他們廠門外發現了一大堆油桶。那些從死豬皮上刮下來的豬油，還有用三輪車運過來的發臭的死豬肉、淋巴肉，都被熬制成豬油裝進了這些大油桶，被外面的車成車拉走。

　　我不知道這些油最后被送往了哪裡，但我很擔心它們變成了人吃的食用油。要知道那都是一些爛肉、臭肉煉成的油，人吃了是要出事故的，請你們趕快來調查一下吧。”

　　記者 龔化張明陽 楊昱

　　記者調查

　　接到劉先生的舉報后，三湘都市報記者於7月7日趕到了這家位於長沙市雨花區黎?街道合豐社區的小工廠進行了調查。

　　【原料】

　　腐臭豬皮油等成煉油原料

　　該工廠在合豐社區尹家碼頭一條窄巷的盡頭，背靠大堤，堤下就是瀏陽河。離廠房尚有50米時，記者就聞到一股惡心反胃的臭味。

　　走近了才發現，這是一個佔地約400平方米的棚戶平房，廠房外沒有門牌和標識。房外靠近瀏陽河的一側，堆放著數十個容量為200升的鐵皮油桶。在廠房牆頭，一塊由社區懸挂的黃色公示牌顯示，這裡是一處倉儲用房。經營者名叫楊立強，經營范圍是“豬皮加工”。

　　廠門口停放著一輛三輪摩托車，一名搬運工人揮舞著雙手，驅趕開吸附在車斗內的大片黑頭蒼蠅，才找到下手的地方。車斗內，一堆色澤暗紅豬皮、豬淋巴肉、豬肉邊角料已經開始淌水，呈現出腐敗變質的跡象。

　　也許是天氣炎熱的緣故，廠房大門並未關嚴。強忍著令人頭昏腦脹的臭味，記者靠近了廠門。門口有兩名工人正在工作，他們各自站在一個鐵架子前，正用小刀熟練地從綁在架子上的豬皮上往下刮豬油。這些豬油被刮下來后，就地堆放在血水浸泡的泥地上。

　　在兩名工人身后三四米的距離，小山似地碼放著十多米長、近人高的豬皮堆。再往后，數堆豬肉邊角料雜亂地堆在漾著油花和血水的水泥地面上。廠房內光線昏暗，豬肉堆往后的情形已不可見。只是在深約20米的廠房盡頭，透過窗戶射進來的光亮，記者看到，一台煉油鍋爐正在冒著煙。

　　【產量】

　　每年能產上百噸地溝油

　　這個煉油鍋爐裡熬的究竟是什麼油?它與記者眼見的這些腐敗變質的豬肉邊角料、豬皮油到底有沒有關系?為了找到答案，記者隨后以餐飲行業採購員的身份進入了廠房內。聽聞記者要買油，工人馬上指向廠房深處， “老板在鍋爐那邊煉油，姓楊。”

　　穿過近20米的蒼蠅橫飛、污水沒過鞋面的泥水地后，記者在盡頭處的鍋爐旁找到了這名40歲左右的老板楊立強。他正忙著將鍋爐旁成堆腐臭的豬淋巴肉和豬皮油倒入鍋中。吸附在臭肉上的大片蒼蠅因閃避不及時，也被一並鏟入鍋爐內。

　　“我這油不是賣給人吃的，是用來生產生物柴油的，不是什麼人都賣。”看到有陌生人出現，楊老板很警惕。他說，要買他的油，必須有証件，“公司營業執照、生產許可証、稅務登記証都得有，沒有我就不能賣給你。”

　　為了套話，記者表示自己也代理飼料油，能夠提供三証，且用量比較大。楊老板這才向記者透露了一些行情，“我這裡每年能生產上百噸油，每噸4000元-5000元，他們來買都是這個價。”

　　“他們”到底是哪些人?記者馬上反問，但對於油的流向，楊老板三緘其口，未肯透露。

　　為了弄清這些油的流向，記者在工廠附近接連三天蹲守。不過遺憾的是，也許是記者的突然到訪引起了老板警惕，該工廠一連三天都未出貨。

　　【查處】

　　該皮革加工廠執照已過期

　　由於淋巴是動物的免疫器官，含有大量吞噬細胞，吞噬各種細菌和病毒，而且還含有大量致癌物質，人一旦食用 ，很可能引起人體免疫功能低下，危害更大。那麼，這些用淋巴肉、腐爛變質豬肉邊角料熬制的地溝油到底會被銷往哪裡?為了盡快弄清這一問題，記者聯系了長沙市雨花區食安辦。

　　7月10日上午，雨花區食安辦聯系區質監、黎?街道等多部門趕到了這家熬制地溝油的皮革廠。

　　在執法現場，仍有大量來路不明的豬皮及淋巴肉用三輪車送來。經過調查，執法人員發現，這家工廠的工商營業執照登記為雨花區“益強皮革收購加工經營部”，主要以皮革加工為主，但其營業執照已經過期，工廠內沒有任何銷售台賬。

　　據楊立強透露，自己的工廠本以皮革加工為主，但由於近年來皮革生意不好做，反而是用下腳料和淋巴肉熬油的副業銷路一直不錯，在利潤的驅動下，他就將原本的副業做成了主業。

　　雨花區食安辦副主任邱曉峰表示，由於“益強皮革收購加工經營部”存在工商營業執照過期但繼續生產、經營范圍違規、生產衛生環境不達標等諸多問題，區食安辦將協調工商、環保、街道等部門對該工廠作出關停處理。

　　【去向】

　　地溝油流向瀏陽、湘潭、廣西

　　接受調查時，楊立強交代：“豬皮和淋巴肉一部分是個體戶從鄉下收購來的，一部分是從紅星盛業的屠宰場收購過來的。地溝油則隻賣到了三個地方，一家是位於瀏陽的湖南金德意油脂能源公司，一家是位於湘潭縣的勝者油脂有限公司，還有最后一家是銷往廣西一家油脂廠。”

　　“這油人吃不得，我從來沒有賣給過做餐飲的，他們都是以做生物柴油的名義來上門收購的。” 擔心牽涉到刑事犯罪，楊立強拍胸脯保証。

　　“那你能不能保証，別人從你這裡進了油，不會用到餐桌上去?”面對記者的反問，楊默然無語。

　　繼續追蹤

　　曾違規銷售20噸地溝油被繳獲

　　食品安全無小事，由於“益強皮革收購加工經營部”沒有任何台賬等物証以佐証這些油的流向，僅憑經營者的一面之辭，實在難以讓人放心。7月10日-15日，記者輾轉瀏陽、湘潭兩地，繼續追蹤這些地溝油的流向。

　　7月10日下午，記者來到了位於瀏陽永安制造產業園內的湖南金德意油脂能源公司。該公司的主營業務為利用地溝油、廢棄餐廚油脂提煉生物柴油。

　　通過查詢該公司台賬，記者發現，2012年，該公司曾用過20噸來自“益強皮革收購加工經營部”的地溝油。

　　“省內目前具有回收廢油提煉生物柴油資質的企業隻有兩家，我們是其中一家，還有一家在益陽。2012年，楊立強違規銷售地溝油被株洲警方繳獲，這20噸地溝油當時是由株洲警方押送到我們這裡來進行回收的。” 該公司副總經理王清向記者解釋，公司平時和楊立強的皮革廠沒有業務往來，唯一的一次還是被動收購。

　　經記者與株洲警方核實，証實了王清的說法。

　　地溝油售往飼料廠，企業遭關停

　　做生物柴油的兩家企業，一家否認和他有業務往來，另一家他和人家沒有業務往來。那麼“益強皮革收購加工經營部”每年生產的上百噸地溝油到底用來做了什麼?按照楊立強交代的流向，記者繼續前往這批地溝油的另一流向地——湘潭市展開調查。

　　7月14日上午，記者來到了湘潭市雨湖區勝者油脂有限公司，一家專門生產飼料油的企業。

　　該公司負責人周勝昔直言不諱地告訴記者：“我們確實一直和益強皮革收購加工經營部保持著合作關系。每年從楊立強那邊拿30噸-40噸油。”這些地溝油經過數道化工工序，隨后被加工成了飼料油銷往廣東、廣西等地的豬飼料廠。

　　然而，據記者從湖南省畜牧水產局飼料辦了解到，早在2013年，國家農業部就明確發文規定，飼料油原材料嚴禁使用發生疫變和含有禁用物質的成分。“飼料油內如果使用發生疫變和含有禁用物質的成分，很容易通過加工成為飼料傳染給雞鴨豬等禽畜類，最終還是流入人的體內。”省畜牧水產局飼料辦的楊主任明確告訴記者，國家明令禁止使用地溝油作為飼料油的原材料。

　　7月14日下午，記者將情況反映至湘潭市畜牧水產局飼料管理科。經過核實調查，執法人員對該公司作出了停產整頓的處理。

　　數據

　　有1萬家小型餐館未簽協議

　　上半年查處235起“收購”案

　　“聯合餐廚”是長沙市城管局指定的餐廚垃圾收運機構,目前負責整個城區的地溝油回收再利用工作。

　　“長沙每天大約產生50噸廢油，但我們目前每天收上來的不足15噸。”該機構負責人謝鬆表示，目前長沙仍有七成地溝油去向不明。

　　據了解，目前長沙城區隻有3000多家大中型餐館與城管部門簽訂了餐廚垃圾回收協議，尚有1萬多家流動夜宵攤、小吃店等小型餐館未簽回收餐廚垃圾協議。而這些小餐館每天產生餐廚垃圾約300噸，佔長沙總餐廚垃圾的一半左右。“這部分餐廚垃圾基本上被私人收購者收走，去向不明。”

　　一個反常的情況是，即便是在大中型餐館中，回收上來的餐廚垃圾出油率也非常小。“從技術上來講，100噸餐廚垃圾至少能提煉出四五噸油。但從這些大中型餐館中回收的餐廚垃圾平均隻能出兩噸左右。”謝鬆表示，合理的解釋隻有一個。“有人從泔水桶中，將表面的浮油舀走，賣給了非法收購者。”

　　記者7月18日從長沙市城管局餐廚垃圾管理執法大隊了解到，僅今年上半年，執法大隊就查處非法收購餐廚垃圾案235起。

　　“以前長沙各區都有很大的地溝油集中收購窩點。這兩年我們打擊力度加大之后，這些大的窩點沒有了，非法收購者開始化整為零打起了游擊戰。”餐廚垃圾管理執法大隊隊長魏威說。

　　在餐廚垃圾管理執法大隊的負責人看來，地溝油倒賣屢禁不止的原因，還是隱藏在背后的利潤刺激。

　　觀點

　　從源頭徹底監管

　　“地溝油”流向

　　如果豬採食了使用這類地溝油加工制成的飼料后，將影響其生長，同時毒素還會在豬體內蓄積。而人一旦食用了這樣的豬肉或內臟，這些毒素可以通過食物鏈進入人體，長期食用這樣的豬肉或內臟可造成這類毒素在人體內蓄積，最終造成人們患癌的幾率增高。

　　由於將地溝油賣給飼料廠的利潤高於化工用途，雖然有明令禁止，但不少黑心商販還是鋌而走險，將一些來源不明的地溝油送進飼料油加工廠，流進我們的食物鏈。而斬斷這條黑色產業鏈，不能光靠餐飲行業自律，更要靠政府部門從源頭將“地溝油”流向進行徹底監管。例如，對屠宰廠的淋巴肉進行管控、對餐廚廢棄物處理企業的地溝油去向進行嚴格管理、對飼料廠的油脂來源進行台賬跟蹤。另外，建議政府通過補貼方式，引導地溝油流向生物柴油加工企業，防止地溝油重回人類食物鏈。

　　(湖南農業大學動物科學技術學院副院長賀喜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