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網泉州8月22日電(謝曦)如果不是26年前的一個偶然決定,胡家其現在的命運或許會是另一番模樣。1988年從一個領著1500元人民幣的廈門外資公司總經理到一個月領著50元到60元的九日山景區管理員,換做是別人,恐怕不會這麼干。但,胡家其卻做到了,這樣與九日山孤獨為伴的日子整整走過了26個年頭。
九日山的一切深深地印在胡家其腦子裡,他在接受記者採訪時,如數家珍般娓娓道來。
走在九日山景區內,滿目青黛,石亭小池遍立山野,山中“山、寺、溪、橋”一應俱全,形成蔚為大觀的圖卷,山上78方文人騷客摩崖石刻清晰可見。多多少少知道九日山最初模樣的人都明白,如果不是胡家其,這座山頭可能依然還是雜草叢生、污水橫流、墳墓遍地。
九日山緊急“大考” 胡家其“臨危受命”
1989年,泉州被正式列入海上絲綢之路考察點,作為考察點之一的九日山,其摩崖石刻在1988年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但由於九日山系“文革”時期重災區,早在1958年之前,山上的勁鬆被一砍而光,可以說是一片荒蕪,也沒有專門的管理人員。
眼看距離國際考察隊來泉州不到2年的時間,當務之急就是找一個合適的“當地人,能干,會干。”胡家其告訴記者,南安市文化局當時找來了8個人,按照以上三條標准,沒有一點歷史學、文學、文物考古知識的自己卻被意外選中。
當時已經40歲的他,拿著如此的豐厚薪水卻要放棄,這著實讓胡家其猶豫不決了3個月。在他兒時記憶裡,九日山只是一座並不起眼的山頭,為何能夠吸引聯合國的到來?“為了解九日山的歷史背景,我翻遍了《南安縣志》、《泉州府志》、九日山志等書籍,了解完過去的歷史后,我非常激動。”胡家其回憶起當年的那個決定,依然言笑晏晏。
人員選定后,南安市文化局向胡家其拋下“務必在1990年底前,完成石刻清洗,造路修橋,石刻描紅,遷移墳墓這些事”這句話后,便交給了他一個兵,交代他完成以上事情,迎接聯合國的“大考”。
2年來,胡家帶著他的下屬身兼管理員、講解員、清潔工、防火員、文保員數職,起早摸黑修橋鋪路,修葺九日山,說服周邊的村民搬走墳墓,“最嚴重的時候我的爸媽都被罵。”村民種的果樹,建的雞圈豬圈,都要拆遷,美化綠化環境﹔山門、橋梁、石亭、石路都要修建。石梯兩側的5米左右以內的墳墓已清理掉200多座,胡家其還在石梯兩邊還種下了20株榕樹。
而石刻描紅卻不是一件輕鬆的事,胡家其每三年都要對石刻進行清理,每次清理都要用鞋刷沾上水,刷掉字上的污漬,再用蘿卜挨個擦蹭,待清洗晾干,最后涂上刺鼻的油漆。由於缺乏古漢語、書法等知識,擔心描錯,他幾乎每洗一個字,都要查很多資料﹔每每涂完一方石刻就得花上2天的時間,這樣浩大的工程一次就得花上3個月的時間。
最辛苦的要數每年清明節前后。許多村民上山祭掃墳墓,防火形勢十分嚴峻。在清明節前后二十天內,他每晚都要巡山,經常一夜巡到天亮。
聯合國考察團盛贊九日山
1991年2月16日,來自非洲、美洲、歐洲和亞洲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海上絲綢之路考察隊員30多人,乘坐阿曼蘇丹提供的“和平號”考察隊來到這裡,對九日山現存的十段海交祈風摩崖石刻勝跡贊嘆不已。於是便也在九日山上西峰石刻群北側一大岩壁間,留下了一方考察紀事留名石刻。
記者在景區內這座石刻上看到,石刻由四部分組成。分為隊徽部分、英文部分、中文部分和簽名部分,中文部分用正楷豎寫,11行22個字,還有綠色圓形刻有“UNESCO”等字樣的隊徽。石刻上中文部分這樣寫到:“作為朝聖者,我們既重溫這古老的祈禱,也帶來了各國人民和平的信息,這也正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絲綢之路——對話之路綜合研究項目的最終目的。為此,特留下這塊象征友誼與對話的石刻。”
“現存的古代九日山石刻以宋刻居多,計有宋刻60方,元刻6方,明刻9方,清刻1方,無紀念題刻1方,共計77方。加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紀事石刻,總計78方。按照內容分,海交祈風石刻10方,景跡提名石刻16方、修建紀事石刻7方、登臨詩刻石刻11方、游覽留名石刻34方。”對於每座石刻背后的歷史故事和淵源,胡家其如數家珍。
九日山為何受聯合國關注?它有什麼歷史價值?“九日山乃舉世矚目海交祈風石刻,是全國絕無僅有的瑰寶,為我國現存的古代海外交通史和海上絲綢之路不可多得的重要物証,可稱得上是‘海交勒石頭無雙地’,它記錄了兩宋王朝泉州海上絲綢之路商船譴舶與回舶祈風儀式的千年歷史,印証了我國南北宋時期泉州港與印度洋、波斯灣、紅海、東非和東南亞各國人民海上貿易和人民交往的史實。”胡家其說。
司法部原部長高昌禮題詞稱贊胡家其
胡家其坦言,剛開始他對石刻都不懂,他逼著自己暗下苦功夫自學,還多次求教於民間研究九日山的愛好者。現在的他雖然從九日山文管所所長的職務上退了下來,但他依然擔任著九日山祈風文化研究會副會長,由他提供的石刻材料匯編而成的《九日山祈風文化叢書》,記載著石刻注釋、36奇景和勝跡、故事與傳說等內容,為后人研究九日山提供了寶貴的遺產。
起初,他從翻《南安縣志》、《泉州府志》等史籍開始,一有空,他就窩在新華書店看書,去的次數多了,他覺得很不好意思,隻好把一些書買回家看。
石刻上很多古漢語、漢字艱澀難懂,他就一遍遍翻《康熙字典》,把字典都翻破了。考古學,民間典故,歷史學、天文、地理,民俗,古漢語……隻要跟九日山有關的,他就讀。
“不懂不行啊,不僅要懂,而且要琢磨透,接待來自全世界各地的參觀者,我得把問題都吃透。”
許多去過九日山的人,都對胡家其的解說印象非常深刻。他的解說生動有趣,有理有據,不僅史料豐富,而且融合了很多泉州的歷史、名人典故。司法部原部長高昌禮還曾題詞“老蠶吐絲絲不盡,蠟炬難明淚不干”送給胡家其,上海工程院某位院士為他題詞“大默如雷”。
“祈風石刻集歷史、文物、詩作、書法為一體,文物工作不是那麼簡單,沒有一點歷史地理書法的人還做不了這事。”胡家其風趣地和記者說,“石刻內容就像那現在的新聞報道,時間、地點、人物、事件要素全齊。”
同事這樣評價他“他很敬業,一年365天都在上班,連續幾個月都沒有回過家” 。
“二十六年來,我沒有過周末和節假日,沒有在家過過一個正月初一。”平日裡,胡家其的休息時間也都是在山裡度過,“沒事來山裡喝點茶,吹笛子、拉二胡,從未接觸過KTV的煙火味。”胡家其把九日山當作了自己的家,他說后半輩子也會守著九日山,“不與老酒爭烈風,自留一段清香在﹔不與咖啡斗苦濃,好合管生化朦朧。”胡家其用一首打油詩比喻自己安貧樂道的生活觀。
採訪末了,記者沿著石梯下山,胡家其22年前種的20顆榕樹已然枝繁葉茂,山底下,九日山文館所門前,胡家其種下的八顆芒果樹已經從2米長到了20米高。景區第一批游客量從每年1200人次上漲到現在的1萬多人次。說起自己的願望,“希望更多的人知道九日山這座瑰寶。”胡家其樂呵呵對記者說。
九日山名片
九日山是一個自晉以來,縉紳先生以及方外之侶經常登臨的風景名勝地。前代名公巨卿、賢人君子來游此者,卒有詩詞題詠,山中無石不刻字,有著1700多年的文化底蘊。宋、元時代,梯航萬裡,遠達東南亞、阿拉伯、非洲各地的海舟巨舶,啟航之前都先到此祭祀海神,祈求順豐,是當時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