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日成頭像從紙幣消失背后：幣面受損有損領袖尊嚴

突然之間，朝鮮已故國家主席金日成的頭像在朝鮮最大面額5000朝鮮元上消失了，這引發了朝鮮國內居民一定的恐慌以及外界的各種猜測，盡管這個國家與外界幾乎處於一種隔絕的狀態，這樣的事情在市場上掀不起一丁點的波瀾。然而，正是因為它的封閉與鮮為人知，為其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也讓外界更多了一絲窺探的欲望

7月30日前后，朝鮮當局毫無預兆地突然發行新的最大面額的紙幣，並開始推進與舊幣的兌換工作。

這並非朝鮮第一次更換貨幣。1947年以來，朝鮮共有8次更換貨幣的經歷。

很少有國家，如此頻繁地更換貨幣的圖樣和幣值。

朝鮮紙幣圖樣的變化，已經成為一個外界窺探朝鮮政治經濟全貌的窗口。比如這一次撤下前領導人金日成的頭像，換成其故居圖樣，就有宣揚“白頭山三大將軍”的整體考慮。

朝鮮的紙幣邏輯，本質上是政治為先。但在1998年之后，這一風格有所改變。在1998年之前的紙幣變革，更多是一種政治宣傳。比如1959年，為體現“千裡馬”運動（類似“大躍進”），印上鋼鐵工業的圖案﹔1978年，新領導人金正日上台后，他提出的一些新的主張，也被吸納在紙幣圖樣中。

但1998年之后，這一輕鬆的政治展示不見了。此后的歷次紙幣之變，有著更繁重的經濟任務——治理通脹，比如在1998年就第一次增加了500面額的朝鮮元。然而，僅僅改變紙幣幣值的治理邏輯，也已經走到了盡頭。2009年，朝鮮惟一失敗的貨幣改革已經說明，80%平民對自由交易的依賴已經超出了政府的想象。已經接近崩潰的配給市場，要求一張更堅挺、更有信用的紙幣，而不是政治的“展示物”。

消失的領導人頭像

朝鮮更換貨幣的原因可能很簡單，即由於幣面受損嚴重，朝鮮當局認為這損害了朝鮮已故領袖的尊嚴

在沒有任何事前通知的情況下，7月下旬，朝鮮當局發行了新的面額為5000朝鮮元的紙幣。而新版紙幣與舊版紙幣的區別則在於：舊版紙幣的正面是已故領導人金日成的頭像，但新版紙幣則描繪了位於妙香山的國際友誼展覽館。也就是說，金日成的頭像已經從朝鮮最大面值的紙幣上消失了。

除了圖案有變化之外，新版5000朝鮮元紙幣的顏色與舊版基本保持一致，並在正面增加了“五千元”的朝文標識，這樣調整后金額的標注方式與2000朝鮮元和1000朝鮮元紙幣更為一致。今后，朝鮮央行將不再印刷舊幣，舊幣將逐漸自然退出貨幣市場。

已故的國家領導人在朝鮮的地位不言而喻，且民眾對領袖的尊崇更是少見。因此，金日成頭像在5000朝鮮元紙幣上消失自然引發外界的高度關注，大家開始紛紛猜測朝鮮此次更換5000朝鮮元面值紙幣的原因。

有外媒分析，此舉是為了配合2000朝鮮元和1000朝鮮元紙幣。據悉，在2000朝鮮元紙幣上印有象征金正日的白頭山故居，而在1000朝鮮元紙幣上則印有象征金正淑的會寧鰲山德故居。也就是說，朝鮮將金日成、金正日、金正淑三人宣揚為白頭山三大將軍，所以在貨幣中刪除了三人肖像。

另一種原因或許與假幣有關。據悉，此前有大量的5000朝鮮元假幣流入朝鮮，朝鮮政府為應對這種現象而採取了更換貨幣的措施。

不過，一位韓國金融界的消息人士告訴《國際金融報》記者：“不可否認有一些5000朝鮮元面值的假幣從別國流入朝鮮，也引發了一些問題，但是防堵假幣不可能是此次朝鮮當局更換貨幣的原因。這次更換的新舊貨幣的差別隻在於圖案的變化，而並沒有增加任何防偽的新技術。對假幣制造者而言，的確會產生一定的損失，但是不久之后他們同樣可以制造新版紙幣的假幣。”

但更多數的猜測則認為，此次換貨幣涉及到領導人的“尊嚴”。

據悉，由於5000朝鮮元舊幣流通周期過長，幣面受損嚴重，朝鮮當局認為這損害了朝鮮已故領袖的尊嚴。根據一些去過朝鮮的人表示，在平壤曾看到許多朝鮮百姓手裡的紙幣已經破爛不堪，5000朝鮮元紙幣上的領袖肖像也在流通中被揉得皺皺巴巴。這在朝鮮是被視為“大不敬”的行為。如今索性在新版紙幣上去掉領袖肖像，正是當局控制這種“有辱領袖”現象的一個有效措施。

“這個理由比較說得通，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為何此次隻有5000朝鮮元面值的紙幣發行了新版’這個問題。2009年朝鮮當局推行貨幣改革之時，就將2000朝鮮元與1000朝鮮元紙幣上的金日成頭像刪除，唯獨保留了5000朝鮮元紙幣上金日成的頭像。”上述消息人士表示，“這次新舊版貨幣更替之后，朝鮮整套貨幣的風格也就更加統一了。”

多次貨幣變更

貨幣上印什麼圖案，與所處的歷史背景有很大關系。1947年以來，朝鮮共有8次更換貨幣的經歷。從這些貨幣的圖案上，我們可以一窺朝鮮全貌

其實，在新版5000朝鮮元正式面世前，曾有多家韓國媒體報道，新版5000朝鮮元將同時印有金日成及其兒子金正日的肖像。

顯然這種猜測並不正確。因此，也有人猜測，此次朝鮮當局更換5000朝鮮元紙幣是在為今后發行1萬朝鮮元的紙幣做准備。有消息稱，今后將發行的1萬面值的紙幣上會印有金日成和金正日的頭像。

“無法確定朝鮮今后發行的1萬朝鮮元的紙幣上會不會有金日成和金正日的頭像，但是其中透露的一則信息則是，朝鮮很可能在不久之后發行1萬幣值的朝鮮元。”上述人士說，“其實，以當前朝鮮普通民眾的工資收入水平來說，這個國家完全沒必要發行1萬幣值的朝鮮元，大部分朝鮮民眾的月收入都隻有三四千朝鮮元而已。”

不過，該人士分析：“如果是按照朝鮮國內的通脹情況來看，發行更大面額貨幣的可能性的確很大。朝鮮當局幾乎很少對外公布經濟數據，外界很難得知其國內的通貨膨脹狀況，但是那些與朝鮮有一定商業往來的商人，普遍反映多年來朝鮮的通脹狀況始終處於步步攀升的狀態。”

從1947年以來，朝鮮就有多次更換貨幣的歷史。1947年朝鮮正式確定了5、10、15、20、50、100等面額的紙幣，為最早的一版。此后，在1959年、1978年、1988年、1992年、1998年、2002年以及2009年，朝鮮當局進行了多次新舊版貨幣的更換。

由於朝鮮長期閉關鎖國地進行計劃經濟，因此其國內貨幣的更換及改革並不會對其國內經濟產生什麼影響，更不會引起其他市場的任何波瀾。“尤其是前幾次貨幣更換處於朝鮮絕對的計劃經濟體制以及嚴格的物資配給制度之下，不同面額貨幣圖片的更換更大的意義隻在於，領導當局認為原先紙幣上圖案設計過於陳舊，而需要新的元素而已。”上述人士指出。

1959年朝鮮發行新貨幣，適逢朝鮮正在大張旗鼓地開展“千裡馬”運動。這是朝鮮在停戰以后掀起的一場經濟建設高潮，也是一場戰后重建運動。而當時的中國也正熱火朝天地推行“大躍進”運動。因此，當時發行的新的紙幣上印上了朝鮮的鋼鐵工業等圖案。

1978年的新舊貨幣更換則是緣起於金正日正式接替金日成成為朝鮮新一代領導人。金正日被確定為接班人之后，在政治上提出了“全黨金日成主義化”、“全社會主體思想化”等口號，注重“黨的基礎建設”，在經濟上則掀起了一個大建設的高潮，尤其是平壤市的一大批標志性建筑拔地而起，“主體思想塔”、“凱旋門”等大型建筑物就是這一時期的杰作。這一時期被朝鮮稱為經濟發展的“黃金期”，許多領域在上世紀80年代初創造了新指標。

然而，隨著朝鮮配給制逐漸出現裂縫，尤其是在上個世紀90年代大飢荒之后，無法滿足民眾日常生活所需的配給制的裂縫越來越大，市場經濟的種子在各地悄悄地萌芽。由此，朝鮮國內開始出現通貨膨脹，進入21世紀之后朝鮮的通脹水平也越來越高，盡管外界幾乎無從得知具體的數據。

隨著通貨膨脹日益加劇而導致朝鮮元不斷貶值，在1998年的貨幣更換中，朝鮮當局增加發行了500面額的朝鮮元。此后，又在2002年的貨幣更換中，新增了1000和5000面額的貨幣。而最初1面額的朝鮮元早就已經不見，最小面額的紙幣是5朝鮮元。

貨幣改革之殤

與此前多次貨幣更換波瀾不驚不同，2009年的貨幣更換在朝鮮國內掀起了軒然大波，民眾搶購，物價飛漲，國內市場一片混亂。時隔5年之后的新舊貨幣更換，引發了外界高度關注

“朝鮮的通貨膨脹一直在上漲，因此這次貨幣更換的通知出來之后朝鮮國內的物價是否有加速上漲現象，並不是很清楚。雖然，一些韓國的商人反映在7月底8月初有些地方出現了朝鮮民眾搶購生活日用品的現象，但是情況應該並不嚴重。相信到現在這種恐慌情緒也應該已經平息了，畢竟此次新舊貨幣更換並不是像2009年那時採取100︰1的貨幣兌換方式。”上述消息人士表示。

其實，通脹始終是近幾次朝鮮貨幣更換中繞不開的因素，甚至可以說是主要因素。尤其是2009年的那次改變貨幣面值單位的新舊貨幣更迭。盡管，在1959年，朝鮮當局曾以同樣的比例要求新舊貨幣更換，但是由於所處時代環境的不同，2009年和1959年兩次貨幣更換的結局則完全不同。

2009年，朝鮮當局突然宣布原朝鮮貨幣在當年11月30日起停止使用，全部舊貨幣必須更換新貨幣，而新舊貨幣兌換比例為1比100。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朝鮮當局突如其來地啟動了自1959年以來時隔50年的貨幣改革。

朝鮮當局強行要求按100舊朝元兌當時的1新朝元的比例進行兌換，並將可兌換金額上限定為10萬朝元。另一方面，為了平息民眾的不滿，還採取了維持工資水平不變，將新貨幣的實際價值提高至100倍的措施。這樣也就意味著朝鮮民眾的工資收入漲了100倍。

顯然，朝鮮當局強行推行這樣的貨幣改革意圖是相當明顯的。原來需要花100朝鮮元才能購得的物品，通過新舊貨幣的兌換之后，就隻需要花1朝鮮元就可以買到，這也就相當於為商品進行了重新定價，原本價格高企的商品自然就貶值了。通過這種貨幣更換的方式，似乎可以消除當時高企的通脹。

然而，讓民眾用手中的100元去換1元新版貨幣，這無異於掠奪了他們手中的財富，盡管當時朝鮮當局將新版貨幣的價值提高了100倍，但是卻很難贏得民眾的信任。尤其，朝鮮當局還強行設定了新舊兌換金額的上限為10萬朝鮮元。這也就意味著，如果民眾手中有多余10萬朝鮮元的貨幣，都將作廢。朝鮮老百姓多年省吃儉用、開源節流所悄悄積攢的財富都將付諸東流。

朝鮮民眾自然不願意，那麼唯有兩條出路，一是把手中的即將變為廢紙的舊版貨幣換成實物，因此當時朝鮮國內出現了大規模的搶購潮。然而，賣家同樣不願意收取舊版貨幣，對賣家來說，這些舊版貨幣一樣是廢紙。而由於大規模的搶購，各地物價飆漲，而且不少生意人預測到物價將上漲，開始囤積商品，導致物價一路暴漲，結果發生了超過實際已經增加至100倍工資水平的惡性通脹。

而另外一條出路，自然就是把手頭的朝鮮貨幣兌換成美元、歐元等外匯，從而保有自己的財產。然而，當時朝鮮領導層在推進貨幣改革的同時，還命令禁止外匯交易和關閉綜合市場。其意圖是逼迫構建了自主的商品流通網絡並主導自由商業交易的“新興富裕階層”拿出自己積累的外匯，同時迅速將充滿大量中國產品的綜合市場置於當局管理之下。

兩條路都走不通，民眾自然奮起抗議，最終抗議擴大至朝鮮全國各地。結果當局在僅僅3個月后就被迫取消了關閉市場和禁止外匯交易等舉措。金正日追究朴南基等高官的責任，並處以刑罰。此外，時任總理金英逸也不得不罕見地公開道歉。貨幣改革的失敗僅僅留下了導致貨幣信用進一步下降的后果。

朝鮮領導層的錯誤判斷在於，佔人口80%以上的平民對市場的依賴已經達到超出預想的程度。除了首都平壤等城市之外，朝鮮的配給制度已經崩潰。因此平民隻能從綜合市場購買糧食和生活必需品，關閉市場成了威脅民眾生存的事態。

查清每一分錢

更換貨幣看上去只是改變了貨幣的圖樣，但觀察家們則認為，通過貨幣更換，政府將可以對整個社會的資金狀況甚至對每家每戶每人有多少錢有一個更清晰的了解。這讓富裕者感到寢食難安

顯然，這次金正恩領導下的此次貨幣更換並不同於2009年的那次，從嚴格意義上來講，這次貨幣更換並不算是一次貨幣改革，而只是一次普通的貨幣樣式的更新換代而已。

朝鮮國內市場以及民眾的反應也似乎証實了這一點。根據一位駐朝鮮平壤的記者發回的報道稱，朝鮮民眾對於發行新幣普遍持贊成態度，未出現恐慌情緒，市場也沒有出現異常。平壤市內一家菜市場。一位水果攤販說，她手中沒有新版５０００朝幣，“別擔心，這次是正常的貨幣交換。舊幣可以一直使用。”另一位賣皮鞋的商販說，他見到過新版朝幣，但現在使用新幣的人還不多，“新幣還在不斷印刷中”。

但所有朝鮮人都能如此處之坦然嗎？身上並沒有累積多少財富的小商販們自然可以高枕無憂，然而那些已經悄悄富裕起來的朝鮮“富裕一族”來說，則寢食難安。朝鮮的新興富裕階層很可能將在此次貨幣更換中受到打擊。

韓聯社說，朝鮮這次調高幣值旨在應對通貨膨脹和打擊黑市交易。報道認為，政府試圖把資金從地下經濟體系中挖出。位於韓國首都首爾的朝鮮研究大學經濟專家楊文洙（音譯）認為，朝鮮政府更換貨幣具有經濟和政治雙重目的。一方面，朝鮮希望借此舉擺脫通貨膨脹﹔另一方面，它可利用更換貨幣過程盤查聚集財富者。他說：“政府將清查人們放在自己錢箱裡的錢。在這個過程中，合法或非法聚財者將暴露，那些害怕懲罰的人將不得不埋掉自己非法賺取的錢財。”

不可否認，通過這種新舊貨幣更換的方式，政府將可以對整個社會的資金狀況甚至對每家每戶每人有多少錢有一個更清晰的了解。雖然同為社會主義國家，但是朝鮮並不像中國這樣推崇“讓一部分人先富裕起來”這樣的理論，而是堅決打擊市場經濟以及那些靠市場經濟手段而聚集財富的人群，進而維護計劃經濟。

金正恩新政？

此次更換貨幣，或許意味著執政三年多的金正恩已經完全獨立。而之所以更換，也許是金正恩進一步摸清國內的真實資金狀況及市場狀態的提前布局

金正恩最初是以金日成的“化身”誕生。當初就有媒體指出，他之所以上台，是因為他是最像他祖父的人。

如今３年過去了，從去掉貨幣上金日成人頭像一事可以看出，金正恩的施政空間在擴大。

“他或許覺得有必要修改金日成和金正日的經濟路線。”首爾大學教授尹永寬表示，“在紙幣中刪除祖父頭像意味著雖然繼承了金日成和金正日的政權，但不會偏重於意識形態，而是為發展經濟而獨立。”

其實，從金正恩接替其父成為朝鮮新一代領導人以來，就頻頻釋放出金正恩計劃推行朝鮮新一輪經濟改革的信號。此前，朝鮮軍方核心人士李英浩被解職，外界就紛紛猜測是因其反對金正恩的經濟改革。另有消息人士還稱，金正恩已經在朝鮮勞動黨設立一個“經濟改革小組”，研究農業和經濟改革，並將學習中國的經驗。目前還不清楚政府“政治局”和勞動黨“經濟改革小組”將由誰領導，但這很可能將改變朝鮮多年來由軍隊管理經濟的模式。

日本媒體稱，多位朝鮮經濟相關人士証實，朝鮮勞動黨已經向民眾說明，朝鮮第一書記金正恩在2012年以來就其推動的經濟改革指出，“即使失敗也不要緊，如果人民對政策不滿就應該作出改變”。有分析人士認為，朝鮮雖然仍將堅持社會主義計劃經濟路線，但領導層也會結合現狀採取更為靈活的應對措施。

2012年以來，朝鮮已經實施了階段性的經濟改革，農業領域成為金正恩經濟改革的第一塊試驗田。新的制度要求原本20人左右規模的合作農場縮小為以家庭為單位，並為刺激勞動積極性允許個人保留一定比例的農產品。此外，朝鮮勞動者的工資及國營商店的商品定價也將更加接近於市場行情。據韓國及日本媒體報道，朝鮮的經濟改革尚處於試驗階段，先從小范圍開始逐步向更廣的地區擴大。目前正進入持續擴大改革試驗區域的階段。

而此次，新舊貨幣的更換，在相當程度上將有助於朝鮮當局進一步摸清其國內的真實資金狀況及市場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