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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所高校設"死亡課":讓死亡擁有多種正確答案【2】

李斐然

2013年12月25日08:34    來源:中國青年報    手機看新聞
原標題:多所高校設死亡課:讓死亡擁有多種正確答案

  這個時代似乎缺乏生命的沉重感

  陶國璋是香港中文大學的哲學教授,他教授的《死亡與不朽》課程已經開課20多年。他課上的學生比王一方的更年輕,大都是剛上大學沒多久的本科生。每次一上課,陶國璋看著台下年輕的面孔,都會開玩笑地跟他們說:“大家怎麼這麼想不開呀?你們才這點年紀,就都跑來學習死亡了?”

  跟其他死亡課老師不太一樣,陶國璋教授這門課跟自己的經歷有很大關系。他7歲的時候就患上腎病,39歲那年又動了腎臟手術,被疾病折磨許多年,“有好幾次跟死神打了聲招呼”。

  因為生病,陶國璋常常一個人在醫院養病。在那時候,他看了好多死亡主題的電影,閱讀了許多關於死亡的哲學經典。他讀到了尼採的話,“如果一個人在世界找到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他就能夠面對任何的困難。”所以直到現在,碰到跟死亡有關的新聞,他還會停下來想一想,為什麼要活下來,為什麼不能放棄。

  讓他意外的是,當他回到學校教書,發現那些健康的年輕人,竟“對價值有一種失落”。他們動不動就放棄,有的因為情緒波動就放棄考試,有的沒讀完大學就堅持要退學。

  陶國璋說,年輕人的放棄讓他很擔心。“每個時代的人都會死,但我們這個時代卻似乎缺乏生命的沉重感,我想年輕人這麼輕易地放棄了各種豐富的生命體驗,跟他們對於自我價值的理解有關,生命似乎輕得著不到地。”他說,“死亡其實是‘生的局限性’,是生命的參照物,不理解死亡,就難以找到生命的價值。”

  於是,陶國璋在統共13節的死亡課裡,邀請不同背景的人,講述自己視角下的死亡——佛學研究者講述佛家的死亡,醫生跟學生講“什麼才算好死”,甚至還有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在課堂上跟學生分享真實的案例。

  “宗教對於死亡有一個明確的答案,但是在通識課講死亡,我還是更希望用不同角度,增加他們對這個話題的思考。”陶國璋說。

  在復旦大學,同樣講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胡志輝,開了一門叫做《生命教育研究》的課程。2005年開課時,幾乎每個人都會過來問:“什麼叫生命教育啊?”

  胡志輝說,他追求的是“生命化的教育”。他上課的方法很特別——學生做主導,由他們自己去挑,要講什麼話題。

  在幾次課上,學生主動提出,聊聊死亡。在一個坐了20人的小教室裡,學生們自己站起來講講,自己生活中曾經遭遇的死亡——哥哥自殺,同學跳樓,親人辭世。

  “在我的課上,我不講理論,主要讓學生自己去分享人生經歷。我覺得對一個人影響最大的是他自己的人生經驗,所以在這樣的課上,我們分享彼此生命中沉重的人生體驗,看到人性的豐富多彩,相互分擔。”胡志輝說,“這樣不會告訴你一個答案,告訴你該如何承受死亡,但通過看到不一樣的生活,豐富了我們自己的生活,讓我們多點對生命的理解。”

  盡管如此,零星的死亡討論還是略顯單薄。雖然胡志輝也想多講講關於死亡的話題,但是由於他的課程奉行“學生主導”,所有話題都是學生選擇的,所以,超過一半的話題都是“愛情”,隻有星星點點的幾節課在討論“死亡”。

  “看來,愛情比死亡更堅強。”胡志輝調侃地說。

  失去了讓死亡“脫敏”的故事后,我們對死的恐懼,其實變成了對生的恐懼

  王一方也喜歡讓學生自己講故事。比如講到人類學視角下的死亡,他就會請農村來的同學,給大家講講村裡的死亡故事。

  在他的記憶裡,在農村幾乎每個月都能碰到“村頭故事”——村子裡有人去世,家裡人會在村頭辦喪事,有人敲鑼打鼓,戲班子搭台唱戲,親人披麻戴孝跪在周圍,晚輩去磕頭,鄉裡鄉親去隨點份子錢,送逝者一程,最后村子裡的人聚在一起,唱大戲,放鞭炮,熱熱鬧鬧地吃一頓大餐,算是向死者告別。

  所以,村庄裡的死亡並不完全是一件悲痛的壞事。通常情況下,如果喪事辦得好,家裡人還會感到安慰和滿足,“走得挺風光的”。

  王一方發現,一說起這些“村頭故事”,來自城裡的學生都不怎麼說話,“看上去都挺慚愧的”,因為他們住在城裡的單元房裡,有時候隔壁房間有人去世,他們常常過了很久都還不知道。

  “村頭故事對於我們每個人,是一種‘死亡脫敏’。它告訴我們,‘死亡就是夜幕降臨’,‘回到祖宗的懷抱’,沒什麼好害怕的。我們當下之所以恐懼死亡,是因為死亡被現代醫學恐怖化了。一想到死亡,就是躺在ICU裡痛苦地插著管子的樣子,每一口呼吸都消耗大量金錢,每一秒心跳都可能導致親人傾家蕩產。”王一方說,“失去了村頭故事后,我們對死的恐懼,其實變成了我們對生的恐懼,對家庭經濟的恐懼,對人倫關系的恐懼。”

  這位哲學教授感嘆:“村庄的淪陷”讓死亡成了“躲在暗房裡尚未感光的思想底片”,“我們失去了‘村頭故事’,也失去了直面死亡的通道,失去了思考、理解它的‘感光機會’。”

  為了讓死亡“感光”,陶國璋也在課堂上鼓勵他的學生去參觀殯儀館,到解剖室觸摸尸體。一開始只是課堂建議,結果沒人去﹔后來他給這個參觀加了一個學分,還是好多人不願意去﹔最后,陶國璋“掌握了上課技巧”,立下規定,要麼參觀殯儀館,要麼寫讀書報告。結果,“學生們都去搶到殯儀館參觀的巴士座位了”。

  “我告訴媽媽上課要去參觀殯儀館,結果換來她的質疑,‘這是什麼課?這地方有什麼好去?’”陶國璋的學生在參觀后寫信給他說,“可我到了才發現,光是棺材就有不同價格、不同年代、中式或者西式的、購買的時候一次結清還是分期付款,原來死亡也有這麼多講究。”

  陶國璋發現,年輕人其實對死亡很好奇。有次上課上到一半,他帶著學生到距離教室不遠的解剖室參觀,本來想著待上十幾分鐘就回教室,結果一下子待了45分鐘。原本以為學生們會恐懼冷冰冰的尸體,但他們卻真的伸手去觸摸實驗室裡的解剖樣本,還團團圍住管理員,好奇地問各種問題——這些供實驗室解剖的遺體都是哪些人捐贈的?捐獻的遺體能做什麼實驗,有什麼用?

  當然,也有學生不能接受這樣的課程。“我要是知道得去殯儀館,我可不選這門課了。”一個上過《死亡與不朽》課程的內地學生說,“我當時選這門課,可全是因為它不用做Presentation(課堂報告)啊!”

  不過,這個避諱談及“死”的學生直到現在都還記得,在課堂上第一次看到電影《入殮師》,了解到死亡之后還有許多庄重的儀式。雖然直到現在他還是會把“殮”字念錯,但他說,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死亡不是終點,后面還有這麼多故事”。

(責編:李棟、喬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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