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底者”恆豐銀行：服務小微經濟的溫州樣本

溫州位於浙南山區的甌江畔，擁有907萬常住人口。甌江自西向東流下東海，支流惠澤溫州多個縣市，鹿城、龍灣、甌海、永嘉、樂清、瑞安等地景色秀美，經濟殷實，因此溫州又有“東方威尼斯”之稱。

這不禁使人聯想起莎士比亞筆下精明的猶太商人。2011年溫州爆發區域性信貸危機，欠債、跑路現象一時多見，讓溫商的信譽受到不小的沖擊。

繁榮時期播下了危機的種子

2008年，一場全球性的金融危機拉開了全國信貸大潮的序幕，不到兩年，溫州地區整個銀行業已處於貸款營銷過熱狀態。隨著貸款條件越來越寬鬆，企業紛紛利用寬鬆的信貸環境積極借款。

然而金融業畢竟是高負債經營的行業，具有脆弱的本性，一隻蝴蝶偶爾扇動翅膀，也可能引起一場風暴。“金融脆弱性假說”甚至認為，在經濟周期的繁榮時期，就已經播下了危機的種子。

據了解，2010年上半年溫州民間一年期借貸利率在13%左右，短期借貸的利率至少在17%以上。而到了2011年上半年，由於國家經濟政策影響，民間利率飆升，有些短期借貸甚至達到3分、4分利以上。很多小企業因此陷入了以貸還貸的怪圈，產生資金鏈斷裂風險，並最終導致破產，而處於同一擔保鏈中的企業也難逃牽連。

商業銀行也對這場危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2011年10月份之前，溫州連續多年被評為金融生態環境一級城市，貸款價格相對較高，而不良率僅0.37%。為了不失去客戶和市場，各家商業銀行的總行、省分行加大了對溫州的貸款投放指標，一些銀行的溫州分行迫於指標壓力，盲目放貸，積累了風險。但隨著民間借貸風波爆發，溫州市銀行不良貸款率逐月上升，到2014年末，溫州全市銀行業不良貸款額達到300億元，不良率為4.08%。

“民間借貸危機為什麼在溫州出現呢？因為溫州是一個先知先覺的地方，市場經濟非常活躍，企業在由傳統制度向多元化制度快速轉變的過程中，貸款的比例迅速擴張，但整個環境收緊之后，一下子難以適應，就出現了問題。”良精集團董事長余勝者如此回憶當時的情形。

到底是誰不講誠信？

在2011年溫州借貸危機中，銀行的安全邊界不斷收窄，惜貸、壓貸、抽貸頻繁發生，資金的使用成本步步攀升。

“有些個別銀行盲目地抽資壓貸，企業考慮到自己的信用，就去向民間借貸，但是往往民間借過來的資金是平時銀行的5倍、8倍甚至10倍，無形當中給企業雪上加霜。”一位溫州企業家表示。

更有企業家抱怨：“個別銀行也是不講誠信的，企業最需要錢的時候，銀行說你先行還掉，還進去就給你，誰知道還進去就沒下文了，這對企業來說是什麼結果？”

業內人士指出，在整個經濟環境信用缺失的時候，銀行收緊貸款權限的做法有諸多不可取之處，除了打擊市場信心，還容易導致一些客戶經理推卸責任，他們難免把可能的風險轉移給總行層面的審查人員，總行審查人員不了解實際情況，僅根據表面的數據作出判斷，反而更容易擴大風險。

一位溫州業內人士向記者透露，溫州市政府曾經召集銀行和企業開座談會，企業家控訴錢來得太容易，認為“如果沒有這麼多錢就不會亂投”。銀行家則指責企業盲目多元化、擴大生產，結果出現意外難以清償債務。

市場並不在乎孰是孰非，在危機發生的時候，由於信貸緊縮，“活”錢變成了“死”錢。這種情況下，一根稻草也許都可以把企業絆倒。截至2014年末，溫州全市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僅為4266家，比金融風波爆發前的2010年減少了3830家，減幅為47.3%。

“抄底者”恆豐銀行進入溫州

金融大鱷索羅斯曾指出，資產價格和交易行為之間存在相互循環決定的趨勢：高的價格決定新一輪、再一輪的價格攀升，低的價格決定新一輪、再一輪的價格下滑，而螺旋式的循環必然導致資產價格的過分波動。

該怎樣結束這種循環而改變市場的運行趨勢呢？在溫州市場心理調整的關鍵時期，“抄底”和“逆襲”的精神或許起到了重要作用。

溫州民間借貸風波爆發高峰期，大部分銀行將貸款審批權降低到500萬以下，少數銀行卻在增加授信權限——恆豐銀行溫州分行成立之初，便扮演了“抄底者”和“逆襲者”的角色。恆豐銀行溫州分行行長徐曉蒙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當時我們說了一句話——‘優秀的企業家到恆豐來，誰抽貸多少，我給你多少。’你給人家信心，整個市場才會有信心。‘眾退我進’的時候，信心會擴散，原本被擱置一邊的企業又成了各家銀行搶奪的對象，這麼一來，我們無形地在溫州企業界樹立了自己的品牌。”

“恆豐銀行確實在抄底，但我認為重要的是信心。”溫商如是說。

除了重塑信心之外，銀行針對溫州地區的金融生態進行業務創新也是必要的，如多元化擔保方式、降低互保聯保比例、提高中長期貸款比例以及嘗試排他性融資管理辦法等。徐曉蒙介紹，互保聯保使許多企業在信貸危機中受到牽連，現在溫州的企業界也在不斷尋找出路，盡量盤活自己的資產。恆豐銀行溫州分行目前還採用了股權質押、公司賬款質押以及股權代持等擔保方式。徐曉蒙判斷，互保聯保的擔保模式以后會慢慢退出整個金融市場。

融信置業董事長陳建靜向媒體透露，“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恆豐銀行找到了我，為我提供了5000萬元的貸款，關鍵的時候給了我們支持。”

“有些銀行現在看到企業好轉了或者有存款了，回過頭來與我們談合作，但我們就‘門難進，臉難看’了。以前抽貸時不講情面，現在再回頭，我們也是不客氣的。”陳建靜言語之間流露出溫商的某些性格，他認為溫商“視信用為生命”。“危機發生的時候，有些溫州老板欠了銀行的債，他們寧可選擇去跳樓，這也是一種對信用度的捍衛。”陳建靜說。

“慎用抽貸手段，其實是給企業以信心，給溫州經濟以信心。”恆豐銀行首席品牌官胡海峰對記者分析，企業如果沒有信心的話，銀行肯定也沒有信心，這是相輔相成的。如果企業本身沒問題，銀行的惜貸、壓貸和抽貸就是雙刃劍，是“殺雞取卵”。在企業面臨困難時，銀行應該雪中送炭，切莫雪上加霜。企業出現狀況時是非常脆弱的，一根稻草都可以壓倒，不能採取過激手段，而應該與企業共同分析原因，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幫助其渡過難關。

重讀威尼斯商人的隱喻

溫州靠山面海，土地資源稀少，房價以及生活成本相對較高，人們經商、外出做生意也是一種生存的需要。在外闖蕩不易，互助、互惠、互信尤為重要，日積月累，溫州形成了特有商業文化，如圈子文化、重視信譽等。認識這樣的商業文化，有助於人們觀察溫州的金融生態。

“我現在不是為錢，我是為了名氣，溫州人的名氣要重新打出來。”有人問起為什麼年紀這麼大了還在外奔波，國光集團董事長孫國敬如此感喟。他向記者比喻，溫州民營經濟就是像草根一樣，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為了解讀東方威尼斯商人的基因，人們應當重新體味莎翁經典戲劇《威尼斯商人》中的一幕細節：頗受眾人喜愛的年輕人為了贏得官司，輕易出賣了自己的定情信物，吝嗇的老猶太商人，卻在得知妻子贈送自己的戒指被變賣之后，長嘆綠玉戒指千金不換。

后世人評論，該劇中的指環是契約精神的隱喻，為身外之物奔波的商人在層層利益的包裹下，反而更有一顆尊重契約的精神內核。今日，東方威尼斯商人的感喟或許亦來源於此。

銀行的全力付出也得到了應有回報，溫州銀行業近年利潤不斷下滑，但恆豐則是個例外。數據顯示，2011年溫州市銀行業金融機構淨利潤為199億元，2012年為76.97億元，2013年為27.09億元，到了2014則下降到負的39.33億元，迅速下滑為負增長，同比減少-245%，但截至2014年年末，恆豐銀行溫州分行淨利潤為2.38億元，實現了逆勢盈利，而同期不良率隻有0.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