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保羅·克魯格曼
Q:目前世界經濟正處在一個微妙的發展期,您近期正在關注和研究的是哪些經濟問題?
A:最讓人擔憂的還是歐洲經濟。歐元已經是一個有缺陷的體系,隻有非常強勢和勇敢的政策才能夠挽救它。但是我們並不知道歐洲的領導人們是否擁有如此強大的勇氣和足夠清晰的頭腦。所以,歐元體系會不會就此瓦解並帶來災難性的影響仍是全球經濟最大的風險。
第二就是美國,美國在政治方面存在的問題可能會導致其出現財政危機,使其再次面臨債務上限或出台瘋狂政策。
第三就是中國,雖然我們還不知道中國的問題究竟會有多大,但是已經很明顯,中國經濟確實存在重大問題。
Q:中國和美國是世界上兩個非常重要的經濟體,經濟關系也一直錯綜復雜,按照您的理解,您如何描述中美兩國之間的經濟關系?
A:兩年前,中國是一個重商主義的國家,對美國存在巨大的人為貿易順差。但如今許多情況都發生了變化,這種情況已經基本上不復存在了,現在中美之間的貿易往來已經非常正常。中國依然以出口以低技術含量和低勞動力成本為優勢的產品為主,這也是國際勞動力分布的情況。盡管經濟危機的影響還沒有完全消退,現在的中美關系已經基本回到了沒有經濟危機存在的正常狀態。
Q:您之前曾經表達過一些對於中國經濟的擔憂,您現在的觀點是什麼?
A:首先我要說的是,預測和評價中國經濟是非常困難的,因為很多數據並不十分靠得住,所以我很難通過數據去了解真實的情況。
中國似乎正面臨著美國和歐洲都曾面臨過的問題:中國也存在信貸泡沫,而且這些泡沫正在逐漸膨脹直至破滅,並將留下巨大的債務負擔,最終導致經濟運行的困難。我無法估計這困難到底有多大。我建立在未獲得真實信息之上的預測是,盡管面臨信用問題,中國政府仍然擁有足夠的資源來穩定中國經濟,但我也不是特別確定。
Q:您在經濟學領域一向以預言而聞名,那麼,您對未來人民幣的匯率有什麼樣的預測?
A:過去,人民幣確實是被低估了,而且是人為低估了,現在盡管還是有一點被低估,但已經不那麼明顯了。中國的人工成本在明顯上升,中國也有一定的通貨膨脹過程,所以現在貨幣的流動性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明顯過大了。我已經沒有一個強烈的人民幣匯率會顯著變化的預期,我想人民幣匯率可能會在一段時期內保持相對穩定的態勢。
Q:您如何看待亞洲國家之間的經濟關系,特別是中國的地位和作用?
A:在很多方面,亞洲國家之間的經濟關系已經非常的密切了。我們看到整合的亞洲制造體系的崛起,中國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所以中國、韓國和日本的經濟聯系非常緊密。但是政治上,各國關系還是非常緊張。亞洲不像歐洲,即使面臨許多經濟困難,歐洲也是緊密一體,因為各國有類似的歷史文化和對社會發展擁有相同看法的民主體制。但是這些共性在亞洲一點也找不到。問題就在於,如果各個國家彼此在政治上不信任,怎麼可能建立非常密切的經濟貿易關系呢?
Q:中國和日本是亞洲兩個最大的經濟體,但是最近中日由於釣魚島的問題,政治關系十分緊張,您如何看待政治因素對未來中日兩國經濟關系的影響?
A:對於兩個國家而言,戰爭都是歷史記憶很重要的一部分,而且至今沒有一個清算。
法國和德國也有一場難以磨滅的慘痛戰爭,但是德國基本上還是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也承擔了責任,並且對制度模式進行了變革。但是,日本並沒有做到。另一方面,日本的一切問題基本是由民主機制來決定的,而中國不是,所以雙方很難理解對方。我想如果我把德國與法國的關系和日本同中國的關系作比較,你就會理解亞洲問題的所在了。
(本刊記者張璐晶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