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省吉安市吉水縣尚賢鄉茶園村村景。
本報記者 楊 彥攝
臘月十七,記者跟著大學生陳建鳳從江西省吉安市回到了她在吉水縣尚賢鄉茶園村的家。
坐在灶台前,陳建鳳一邊低頭看手機,一邊照看灶孔裡的柴火。大鍋裡燒著開水,灶房裡彌漫著濃煙,不過,陳建鳳並不在乎。
“多少年都是這麼過來的。最不習慣的,是不能上網。”現在中國傳媒大學讀大四,已被保送清華大學碩士研究生的她,計劃著過完春節去陝西調研,但調研前必需的資料查詢、郵件往來,都因網絡不通變得麻煩。盡管下午才剛剛到家,但她已經決定,明天跟著爸爸到吉安市區去。
在吉安市區,她和爸爸媽媽的家在一個工地的板房裡。爸爸在這裡當保安,媽媽給工人們做飯。每人每月1600元,包吃包住。一年3萬多元的收入,在支付了建鳳和妹妹建蘭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后,剩不下幾個錢。
女兒放假在城裡跟自己住著,爸爸也有擔心:愛人給工地做飯,要買菜買米,女兒的伙食是自己掏錢另外買。可是,時間長了,別人會不會認為自己佔了公家的便宜?已經在城裡打工10來年的爸爸,最大的心願是在吉安市區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城裡頭干淨,買東西也方便。靠我們這代人肯定買不起,就看建鳳和建蘭了。”
建鳳還有個哥哥,在廣東東莞打工。過幾天,才能回來。三個孩子中,爸爸感覺最為虧欠的是這個兒子。三個孩子上學,經濟負擔極重的爸爸對孩子們說過,不管哪個,如果考不上二本以上的學校,就別上了。最終,隻考上專科的兒子真的去打工了。
下午,建鳳在村子裡轉了轉。大多數務工者還沒回家,村巷裡依然空蕩蕩的,多數房子的大門緊閉著。有的地方雜草長到了沒膝的位置。一個轉角處,幾個老人聚在一起晒太陽。五婆聽說建鳳將在北京繼續讀書的消息后,感嘆自己孫女小芳當年沒考上大學,現在隻能在外打工。“還是讀書好!”五婆嘖嘖道。正聊著,一個穿著粉色上衣的年輕女子走過來,向建鳳大聲打著招呼。她是建鳳兒時的玩伴娜娜,比建鳳小一個月,卻已是三個孩子的媽媽。娜娜和建鳳聊了幾分鐘,似乎再沒有更多可說的話。曾經一起捉過迷藏、放過河燈的伙伴,10年后的再一次相逢,就這樣匆匆別過。
走過長長的田埂,建鳳看到了修葺一新的水庫,以及水庫下方一片長滿了蘆葦和野草的稻田。“這片田是另一個村的,離他們村子遠,加上田裡的泥太深,村民們出去打工,懶得理,就荒了。”建鳳聽爺爺這麼解釋。
建鳳家的田自己也沒種,而是讓給村裡另一戶人家種了,一分租金不收。“以后在城裡找不著活兒干,還得回來種田。但是,如果田荒了多年的話,復墾起來很麻煩。”建鳳爸爸說,村裡很多人家也都這樣把田交給了別的人家種。
建鳳曾拍過家鄉的一些照片,帶給大學同學看。鄉村的美景,引來了同學們的一致贊嘆。可是,在建鳳的心裡,她卻感覺自己和村子漸行漸遠。
“親切感正被疏離感所取代。以前鄰裡間透著濃濃的人情味兒,現在碰面不是說誰賺了錢,就是說誰在城裡買了房。”建鳳說,因為孩子上學,家裡條件不太好,父母親在村裡還是有點讓人瞧不起。
建鳳忘不了剛上大學,和爸爸第一次到北京,坐地鐵不會刷卡,最后抬腿翻過閘門時的尷尬﹔也忘不了,在宿舍裡與同學們臥談時,發覺見識不如人而悄悄生長的自卑感……她喜歡鄉土文化,期盼家鄉能有所變化,但又害怕家鄉變得讓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不管城市或鄉村,都要讓人有家的感覺。家在哪兒,心就在哪兒。”建鳳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