鈕文新再談余額寶：讓馬雲開銀行吧

　　編者按

　　上期雜志中，本刊專欄作家鈕文新發表《“余額寶”們欺負的不是銀行，而是你的錢包》一文，引發金融及互聯網業界人士對余額寶是否應被取締的熱議。為了讓讀者全面了解這場爭論，理清余額寶究竟有何“邪惡”之處，銀行業針鋒相對展開的“貨幣戰爭”又有何勝算？本期特刊發鈕文新借本刊回應關於取締余額寶的質疑，並特邀知名評論人詹國樞、文顯堂對此予以點評。

　　《中國經濟周刊》 記者 李勇 | 北京報道

　　過去一周，金融圈最熱門的話題就是余額寶該不該取締。余額寶到底是互聯網金融創新下的普惠金融還是寄生在銀行身上的吸血鬼並推高實體經濟成本？這一輪甚囂塵上的爭議源於著名財經評論員鈕文新的一篇《取締余額寶》的文章。並在余額寶團隊詼諧的回復中被各路“專家”推演至高潮。

　　2月25日，《中國經濟周刊》獨家專訪論戰“肇事者”鈕文新，詳解其質疑余額寶的邏輯鏈。

　　余額寶推高資金成本？

　　如果鈕文新隻說余額寶損害了銀行的利益，也許贊成者眾，但他進一步延伸說余額寶最終推高了實體經濟的資金成本，這讓很多人覺得危言聳聽，不敢苟同。

　　那麼，鈕文新為何這麼說呢？

　　首先，得弄清楚余額寶的“產業鏈”。鈕文新說，余額寶是利用互聯網便捷的方式，迅速將公眾存款由銀行拉到余額寶(交給天弘基金增利寶貨幣基金)，實際上這種貨幣基金絕大部分投資於協議存款，即余額寶將這些錢拉過來之后再存給銀行。

　　余額寶的收益即來源於以較高的利息拉存款，然后再利用“盤子大”的談判優勢以更高的利息用協議存款的方式存入銀行。

　　根據媒體的報道，目前余額寶的規模已經突破4000億元，按照這種經營模式，余額寶4000億元的盤子對整個資金市場的價格影響有多大？

　　鈕文新說，也許從表象上看，4000億元的規模相對今年1月末人民幣存款103.44萬億的規模，隻佔0.387%的比例，但是，商業銀行大量的存款進來之后，就會變成大量的貸款。商業銀行除了上交給央行的存款准備金之外，自己留存的資金隻為備付金(應付日常支付如百姓的日常取款)。鈕文新預計銀行手中的備付金加上庫存現金和商業票據，規模僅為4億至5億元。

　　“以此計算，4000億元的規模佔銀行備付資金的10%左右，它在銀行間市場起到非常大的作用。因為銀行的流動資金很緊張，資金的頭寸都是一天一天算的，如果今天拿不到錢，明天可能就開不了門，所以銀行必須要接受手中有大量資金的余額寶的議價。”鈕文新直言。

　　鈕文新認為，因為余額寶要博取高收益，所以銀行獲取備付資金成本提高了，這意味著銀行的經營成本加大了，銀行作為營利機構必然要將提高的成本通過提高貸款利率傳導出去。

　　鈕文新測算，如果因為余額寶將貸款利率的成本提高了一個百分點，以今年1月末人民幣貸款余額73.21萬億元計算的話，貸款成本將有可能提高7000多億元。

　　鈕文新說，按余額寶公開回復的管理和服務費率0.63%計算，4000億元的規模隻賺20多億元，給投資者帶來的收益也不過百億元，但是卻可能讓社會融資成本上升7000多億元。

　　“而資金成本上升的代價都會轉換成牙膏、肥皂這些商品價格的上漲，在這種情況下，央行為了控制CPI，又得收緊貨幣政策，這時余額寶的收益又會高，余額寶收益越高，社會融資付出的成本就越大，以此形成了惡性循環。”鈕文新表示。

　　健康的股市才是真正的普惠金融

　　在當前，市場有一種論調認為，余額寶的產生是環境造成的，因為央行收緊帶來的市場資金緊張，才會導致貨幣市場產生較高的收益，同時中國的銀行在追求高收益的慣性下願意出資金成本為余額寶的高收益買單。

　　鈕文新坦陳，確實是市場資金緊張造就了余額寶，資金收緊一方面殘害了實體經濟，另一方面殘害了股票市場，讓老百姓的投資根本沒有出路。導致今天這樣的結果——大家都在追求貨幣市場的收益。余額寶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派生出來。

　　“但貨幣市場的熱烈以及資金的快速流轉，是金融要出大問題的重要表征。”鈕文新告訴記者。

　　鈕文新進一步分析稱，余額寶並不是大家所說的普惠金融，真正的普惠金融是健康的股票市場。而余額寶的出現不僅僅是分流了股票市場的資金，關鍵是拉高了市場的利率，而市場利率上漲一般和股票市場是負相關效應，利率越高，股價越低。

　　鈕文新透露，曾有一位監管層官員表示，2013年投資股票市場的基金有2000億元被贖回，這些贖回的錢被認為大多數進了余額寶。

　　鈕文新坦陳，現在股票市場被廣為詬病，但股票市場的資金畢竟支持的是上市公司，是實體經濟，而余額寶所在的貨幣市場，只是利用資金空轉在賺錢，並未創造價值。這種資金流向不應該是被鼓勵的。

　　不如讓馬雲來辦銀行

　　“取締余額寶”的論調一出，鈕文新受到各方質疑，批其不專業者有之，罵者更有之，鈕文新甚至被冠以“銀行利益代言人”的稱號。

　　接受記者採訪時，鈕文新堅決地說，“我不是站在銀行的角度，我是站在整個中國的宏觀經濟和實體企業的角度，我不會改變我對余額寶的觀點。”

　　有比喻認為，習慣了依靠利差賺取利潤的銀行是一個病人，余額寶是醫生，正是因為有了病人才有醫生，並不是因為有了醫生，病人才會出現。

　　對此，鈕文新認為銀行確實是一個病人，中國的銀行嫌貧愛富，沒有提供優質的服務。但真正的醫生不應該是余額寶這種躺在銀行身上吸血的醫生，而是應該和銀行展開競爭，為實體經濟提供更優質服務的競爭。

　　鈕文新建議，給馬雲一個銀行牌照，但前提是馬雲設計一個互聯網金融的模式，比如是怎樣的一個互聯網銀行，如何控制風險。當監管層認為沒問題了，可以給馬雲銀行牌照。

　　“如果馬雲利用吸收的資金辦銀行，他還敢玩余額寶模式嗎？因為現在余額寶是趴在銀行身上吸血的跳蚤，所以他無所顧忌，有多少血就喝多少血。但當他要真辦起銀行，他面對的是貸款客戶，它的成本會大幅增加，每一個小微貸款，都需要去認真研判。他在考慮給投資者高收益的時候，也必須考慮自己在貸款業務上是不是能獲得更高以及安全的收益。”鈕文新告訴《中國經濟周刊》。

　　“我特別歡迎有另外一家銀行和這些大銀行PK，能夠給社會提供更低的融資成本，能夠給老百姓更多的利息回饋。如果馬雲能做到，這是好事兒，我歡迎，為馬雲鼓掌。”鈕文新說。

　　美國的“余額寶”為什麼會消亡？

　　美國支付業巨頭貝寶 (Paypal) 也曾經開發過類似余額寶的貨幣市場基金，但在2008年金融危機后，受到美聯儲量化寬鬆政策影響，收益率大跌，最終大幅虧損。目前，中國的銀行存款利率上限受到管制，這使市場協議的存款利率有充足的上浮空間。一旦市場利率掉頭向下，難保余額寶不會重蹈美國貨幣市場基金的覆轍。

　　余額寶“邪惡”在哪裡

　　近些日子，各大銀行紛紛採取行動，工行推出了與余額寶類似的“現金寶”，中行推出了差不多的“活期寶”，交行則推出了“快溢通”，利率遠高於活期，都在5%以上。倘若沒有余額寶這條“鯰魚”起勁攪活，銀行活期儲蓄這塘死水，能泛起如此漣漪嗎？

　　詹國樞

　　這些天金融界頗有些紛擾，央視証券資訊頻道執行總編、首席新聞評論員鈕文新在新浪發了一篇博客《取締余額寶》，認為余額寶是趴在銀行身上的“吸血鬼”，典型的“金融寄生虫”，通過向公眾輸送一點點蠅頭小利，為自己贏得巨額利潤，卻要讓全社會為之買單，發展下去，后果不堪設想，故應予以取締雲雲。

　　鈕文一出，輿論嘩然，贊成者固然有之，反對聲、聲討聲更是不絕於耳。縱觀鈕文觀點，其主張取締余額寶的主要依據是，余額寶以高於銀行的利率吸引客戶，嚴重干擾了利率市場，嚴重干擾了銀行流動性，嚴重拉高了實業企業融資成本，從而加劇了金融和實業之間的惡性循環，最終，將危及中國金融安全和經濟安全。

　　真是這樣嗎？我們不妨看看，余額寶到底以什麼法子吸引客戶？所謂余額寶，是由支付寶為個人用戶打造的余額增值服務，究其實質，亦屬一種貨幣基金，不過，此寶除具備一般基金特有的一大法寶——利率比銀行儲蓄高外，還因依憑現代網絡的迅速與便捷，具備了銀行和別的基金一時尚未擁有的另一法寶——門檻低。一元錢也可方便地存進取出。有此兩大法寶，將銀行存款尤其是活期存款迅速“吸”走就是題中應有之義了。

　　吸走銀行資金，是否會拉高企業融資成本，破壞中國金融秩序呢？應該不會。因為，余額寶的后台是天弘增利寶貨幣基金，此基金吸收來客戶資金后，主要投資於國債、銀行協議存款等收益穩定、風險較低的金融產品。其盈利訣竅在於低利進而高利出，所獲之利潤，既分之於民眾，又得益於自己，而總資金最終還是回歸銀行體系。一進一出，打的就是利差。這一切行為，均在現行金融政策允許范圍之內，“破壞金融秩序”從何說起？

　　當然，要說破壞，余額寶對於幾大銀行的傳統金融規則，確實具有不可小視的破壞性。其主要表現是，過去，銀行對於儲戶企望較高利率的定期存款設有較高門檻，一般零散客戶幾十元幾百元幾千元，要存就得活期，年利率僅0.3%左右。如今好了，余額寶殺將出來，也是活期，也是隨時可取，但利率高達6%甚至更多，這不就把多年“活期存款，利率必低”的“金融秩序”給破壞了嗎？

　　此舉與其說是破壞，不如說是沖擊，對銀行多年壟斷地位和壟斷思維的沖擊。近些日子，各大銀行紛紛採取行動，工行推出了與余額寶類似的“現金寶”，中行推出了差不多的“活期寶”，交行則推出了“快溢通”，利率遠高於活期，都在5%以上。倘若沒有余額寶這條“鯰魚”起勁攪和，銀行活期儲蓄這塘死水，能泛起如此漣漪嗎？

　　飽受輿論譴責后，鈕先生再起一文《余額寶摧毀實業精神》，除堅稱余額寶為“邪惡金融”外，鈕先生痛心疾首地質問道：我們需要一個勤勞致富的民族還是需要一個投機盛行的民族？這是核心價值觀的問題，是金融要把中國經濟引向何方的問題！一開口就上綱上線，看來鈕先生真是生大氣了。

　　余額寶挑起的“貨幣戰爭”已經打響

　　余額寶掀起的網絡金融浪潮，在幾個月裡將傳統銀行沖擊得手忙腳亂。互聯網公司紛紛跟進，傳統銀行卻自顧不暇，優劣對比已十分明顯。去年，銀行業高管們還認為，“余額寶”們還不成氣候，但沒想到，“狼”已經殺到跟前了。

　　文顯堂

　　眼下，在我國掀起的網絡金融浪潮，正無情地沖擊著傳統的儲蓄信貸銀行，人們都在爭先恐后地買入以余額寶為代表的線上貨幣基金產品，導致銀行存款大規模流失。

　　央行2月15日發布的數據顯示，1月份人民幣存款減少9402億元。有媒體人士指責余額寶是“金融寄生虫”，說它“綁架公眾利益”、“操縱市場”，其存在和發展將“影響國家金融秩序”，要求“取締”余額寶等貨幣基金理財產品。

　　另據報道，一位未透露姓名的銀行高管表示：“儲蓄流失的壓力非常大，已經失控。我們別無選擇，隻能全力回擊。”

　　一場新的“貨幣戰爭”就這樣打響了。

　　為應對“余額寶”們的沖擊，銀行業各種招數正在使出。人們都知道，我國3個月至5年定期存款的基准利率水平在2.6%至4.7%之間。自2012年6月以來，商業銀行獲准將利率在官方基准水平上額外上浮10%。盡管這樣，國有銀行通常遵照央行制定的指引，一般都將儲蓄利率設在低於上限的水平。

　　然而，馬雲余額寶的現出，使得銀行不得不將央行的指引拋到一邊，上調儲蓄利率。工農中建交五大國有商業銀行，已經被迫將儲蓄利率上調至央行設定的政策上限，以期留住儲戶資金。

　　不過，國有商業銀行的儲蓄利率相對於貨幣市場基金所能提供的收益率來說，依然缺乏吸引力，因為后者通常高於6%。

　　余額寶在不到7個月的時間裡使其資金管理方——天弘基金管理有限公司成為中國最大的基金公司。來自天弘基金的數據顯示，截至1月15日，余額寶的資產規模超過了人民幣2500億元，已超越華夏基金管理有限公司，而后者曾連續7年蟬聯中國第一大基金管理公司。

　　對此，互聯網公司紛紛跟進，百度去年10月推出了一款類似的產品，騰訊之后也加入到這股浪潮中來，線上的競爭正變得愈加激烈。同時，多家銀行也推出了類似的貨幣基金理財“寶”，如工商銀行的“天天益”、平安銀行的“平安盈”、交通銀行的“快溢通”，中國銀行的“活期寶”和民生銀行的“如意寶”也即將面市。工商銀行還使出狠招，規定儲戶每月向支付寶轉賬的金額不得超過5萬元，借此抗衡“余額寶”們。

　　然而，余額寶及其他互聯網貨幣市場基金之所以能夠從傳統銀行存款及線下理財產品中吸收資金，除了誘人的高回報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在於“余額寶”們允許投資者任何時候贖回，而不是一次就鎖定他們的資金好幾個月，甚至更長時間。余額寶與支付寶的完美結合，也使得購入該產品更為簡單方便。

　　這一切都表明，一場新的金融革命已經開始，一場新的“貨幣戰爭”已經打響。傳統銀行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沖擊與挑戰。筆者曾在《馬雲叫板銀行的四大本錢》(《中國經濟周刊》2013年11月4日)中透露，銀行業都在研究馬雲現象。幾天之后，銀行業協會舉辦了一次網絡金融研討會，銀行業的高管們依然相信余額寶不會對傳統銀行構成威脅，在他們眼裡，“狼”不會來，原因是他們認為網絡金融在西方發達國家沒有形成氣候，在中國同樣也不會形成氣候。

　　然而沒想到，“狼”這麼快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