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入不高,身份尷尬,發展有限,養老遇難
拿什麼留住你,村醫
丁 汀 況昌勛
工作:忙的忙不過來,閑的坐“冷板凳”﹔接診人數一樣,服務人口不一,工資相差也較大
村衛生室是村民“求醫問藥”的第一站,鄉村醫生素質高低直接關系到廣大村民的身體健康。而鄉村醫生能否安心工作,和他們自身的工作狀況、福利待遇等緊密相關。
鄉村醫生生存狀況如何?記者在海南進行了走訪。
對海南陵水黎族自治縣大墩村村醫吳才玲來說,現在的生活有點忙。她要趕在春節之前,回訪一下有高血壓、糖尿病、結核病的村民,衛生室內,從早到晚還都有病人。
吳才玲的忙,是從陵水“深化基層醫療衛生機構綜合改革”開始的。2012年起,海南開始試點鄉村衛生一體化管理。在陵水,實施了人員管理、業務管理、藥品採購配送等“七統一”。衛生室規范了,硬件設施跟上了,很多村醫也更忙了。
但也有例外。記者走訪儋州等地部分村衛生室發現,不少村門庭冷落。“大家一般都去鎮上衛生院看病,騎摩托車也就20分鐘。”白馬井鎮禾能村村民周基漢說,附近幾個村子的情況都差不多。
海南省衛生廳農衛處處長潘文利介紹,全省按標准化建成的村衛生室1927家,佔已建衛生室的77.8%。衛生室標准化建設,意味著醫療設施差異不大,那為什麼鄉村醫生的工作量差別這麼大呢?
記者調查發現,這與地方發展水平和村衛生室分布密切相關。經濟相對落后、本地農村人口外出務工較多的地區,山多人少,村落分散的山區,鄉村醫生的工作量普遍不大。
工作量的差別,自然帶來了收入上的差別。2011年12月起,海南在村衛生室同步實施一般診療費制度和基本藥物制度。村衛生室不再“以藥養醫”,村醫收入主要來源於一般診療費、基本公共衛生補助和基本藥物補助。
“改革后,收入增加了一些。”儋州市和慶鎮美靈村委會村醫李振波算起了收入賬:“平均每月接診病人160人,診療費960元﹔全村3500人,基本藥物補助一年1.75萬元,每月1458元﹔公共衛生服務費月均125元﹔加上每月600元的衛生員補貼,總共3143元。”
除了接診人數,收入還與服務人數密切相關。瓊中中興村委會村醫王奕平均每月也接診160個左右病人,但由於全村隻有1020人,公共衛生服務和基本藥物補助按服務人口進行補貼,他平均每月工資是1805元,比李振波少了近四成。
“儋州市番加地區5個村委會招不到合格的村醫,不僅因其偏僻,也在於人口少,按照現行政策,村醫收入會很低。”儋州市衛生局審批辦主任曾家壯說。
身份:亦醫亦農很尷尬,一些村醫拿著農村的戶口,干著醫生的活,沒有退休金
31歲的陳敏成,2005年從海南農墾衛校畢業后,就回到老家儋州市白馬井鎮竹古村。當了4年村醫后,2009年他考取了執業助理醫師資格証,到鎮衛生院公共衛生科做起了麻醉師。“村裡沒有發展前景,拿著農村的戶口,干著醫生的活,卻沒有退休金。”陳敏成說。
鄉村醫生的身份依然是農民,屬於衛生系統的“編外人員”,在工作中,會直接衍生出兩個問題:一是出現醫療事故,風險由誰承擔?二是養老怎麼辦?
2013年8月,國家衛生計生委下發了《關於進一步完善鄉村醫生養老政策 提高鄉村醫生待遇的通知》。這一通知,在有條件的地區得到了較好的落實。陵水縣鄉村醫生和鄉鎮衛生院簽了合同,政府為村醫購買了五項社保。村衛生室要是和病人有醫療糾紛,鄉鎮衛生院一起承擔。
但不是所有的村醫都能當上“公家人”。在很多村衛生室,出現醫療事故,村醫還是主要責任人。養老方面,部分地方按鄉鎮干部或衛生院醫生標准解決村醫養老問題﹔有些條件差的地方,隻能按新農保執行。
當了54年村醫的白馬井鎮藤根村村醫李達鵬說:“我也想退休,但沒有退休工資,退休后就沒有經濟來源了。”上世紀80年代初,村裡分田地時,因為李達鵬是醫生,雖然也是農村戶口卻沒分到地。“新農保每個月隻有100元的養老金,隻能堅持開衛生室,停下來就不夠吃。”
人才:近1700名農民才擁有1名村醫,待遇差,年輕人不願接班,老村醫無法“退休”
在海南,目前有注冊鄉村醫生2962人、鄉村衛生員401人,平均每千個農業人口擁有鄉村醫生和衛生員0.6人,明顯低於全國1.56人的平均水平。
現有的鄉村醫生,多由以前的“赤腳醫生”構成,村民們普遍不信任他們的醫療水平,覺得村醫技術不行,一些病看不了,索性直接到鄉鎮衛生院。
村醫尷尬的身份,讓老村醫無法“退休”,而年輕人又不願接班。瓊中全縣87個村衛生室,目前隻有14個可開展門診活動。
除了赤腳醫生,瓊中還有兩種產生鄉村醫生的途徑:一種通過村委會推薦,鄉鎮衛生院審核﹔一種通過縣衛生局考試培訓,各鄉鎮聘用。但無論哪種途徑,村醫,尤其是受過系統教育培訓的鄉村醫生都不好招。這直接造成現在的村醫趨於老齡化,又找不到適合的年輕人接班。
村醫難招,那麼,對現有的隊伍加強培訓如何?採訪中,大多數村醫表示,自己基本上都是邊干邊學,長時間缺少充電,政府培訓這兩年才有。瓊中採取了三項措施:一是以培養本地村民為主,把他們送到衛生院校脫產學習3年﹔二是部分村醫到鄉鎮衛生院跟班學習一兩年﹔三是鄉鎮衛生院到村裡進行巡診。這樣做,從長遠看,有助於緩解缺口,但是眼下有些地方缺少村醫的情況可能還會持續。
解困:改善待遇穩定現有隊伍,政策傾斜引導更多專業人才服務農村
在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教授姚嵐看來,留住鄉村醫生,關鍵是解決待遇問題。農村條件比較艱苦,升職流動機會較少,要想從醫學院畢業生中招到村醫比較困難。為防止出現人才缺口,首先應該按照國家政策要求,將提高鄉村醫生待遇的政策落到實處,穩定現有隊伍。
對於沒有相關行醫資格的村醫的身份和養老問題,姚嵐建議分級分類進行管理,其中,對已納入鄉村一體化公共衛生服務體系的村衛生室來說,可以參照鄉鎮醫生解決村醫養老問題。
村醫人才難留,姚嵐建議參照鄉村教師隊伍建設,給予政策性引導。“有的地方規定正規醫學院校畢業生要到基層服務一定期限,日后在職務、職稱的評定上實行一定的優惠,這有助於吸引高水平人才進入鄉村。”
也有專家表示,要讓村醫更熱衷關心村民健康,而非診療,關鍵還在改變村醫“診療為主、其他為輔”的工資格局。
“在英國,家庭醫生60%的收入是初級衛生保健信托支付的衛生服務費。”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教授顧昕介紹,英國民眾在尚未生病前必須到一個家庭醫生診所注冊,將該診所作為首診醫療機構。初級衛生保健信托按注冊的民眾數量定期付衛生服務費。如果居民生病了,家庭醫生無法提供很好的治療,需要轉診,那麼該居民的衛生服務費,就要流轉到別的醫療機構。
顧昕表示,這樣家庭醫生會全力以赴地開展預防保健等公共衛生服務,唯有如此,才能保証注冊民眾的健康,不讓衛生服務費流失,從而獲得較高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