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電池業務如何才能取勝？

雨堤徹曾是三洋電機公司的技術人員，是該公司鋰離子電池業務的帶頭人。他未等退休就從公司辭職，於2010年在位於故鄉淡路島的兵庫縣洲本市成立了“Amaz技術咨詢公司”。

該公司不僅開展與電池相關的咨詢業務，今年夏季還建設了能夠進行電池開發及評估等的研究所。那麼，雨堤徹從工作多年的知名企業辭職，自己成立企業的原因何在？為什麼需要建設研究所？對電池及日本電池企業的將來有何看法？記者通過採訪，請他暢談了自己的想法。

——貴公司佔地和建筑規模都非常大，令人大吃一驚。

雨堤：我經常聽別人這麼說。土地面積是8300平方米，廠房佔地面積是1200平方米，總建筑面積大約是1600平方米。要建造規模這麼大的建筑，需要下很大的決心，但從今后的發展來看必須這麼做。 

位於日本兵庫縣洲本市的Amaz技術咨詢公司的“Amaz研究所”。由於建於風光明媚之處，因此該建筑非常顯眼。（攝影：水野浩志，以下同）

員工包括我在內共11人。除了退休者及提前退休者等經驗豐富的人員之外，希望年輕人也能加入我們。無論有沒有相關經驗，隻要敢於向任何事物進行挑戰的人即可。我希望教給這樣的年輕人相關知識，將其培養成為制造電池等的核心人才。

不重視技術人員的公司正在增加

——雨堤先生作為三洋電機的電池技術人員，在業內非常有名，那您為何會從公司辭職？

雨堤：我2010年5月從三洋電機辭職，從50歲之前，我就開始考慮是不是要在50歲的時候從公司辭職。因為50歲是一個分界線，孩子們也從大學畢業了，無須再支付學費等。雖然是60歲退休，但我希望能在有更多精力的時候開始著手做一些事，而不是在退休之后。

另外，雖然我在得知鬆下公司收購三洋電機的消息之前就開始思考自身前途，但收購也是我作出辭職決定的原因之一。因為我感覺，公司方針與我的想法開始出現方向分歧。如果繼續留在公司，必須轉變自己的思想，但我認為這比較困難。

——方向分歧指的是電池事業？

雨堤徹 Amaz技術咨詢公司代表 1982年進入三洋電機研究開發本部。1985年調到現移動能源公司的前身部門。擔任過各種電池的量產工作，包括1989年的紐扣型鋰充電電池，1994年的圓柱形鋰離子充電電池，1995年的採用鋁制外罐的方形鋰離子充電電池。2010年5月從三洋電機辭職，同年6月設立了Amaz技術咨詢公司。

雨堤：電池業務也是這樣，從整體上來說都是這樣。這話從以前我就在說，最近不重視技術人員的公司比較多。公司一味追求削減成本。雖然削減成本也是應該做的，但日本企業將在哪個領域面臨競爭，接下來必須做些什麼？在這方面，我並不贊同公司的方針。

我覺得公司在電池業務方面也比較清楚，如果僅專注於消費類用途是無法長久維持下去的，但卻一直無法脫離消費類用途。雖然公司最終也開始開展設置於家庭和工廠等處、用於存儲電力的所謂定置式大型電池業務，但應該更早一些開展相關業務。在這種事情上，許多企業是相同的。

那麼為何會變成這樣？從日本來看，由於社長多為幾年輪換一次，因此往往不會果斷地做出長期決定，而是以短期視角考慮問題。如果對此提出異議，便會被反擊道，“連明日的飯都吃不到，又怎麼能吃到后天的飯”等，但如果吃了明天的飯就此了事，那就沒什麼意義。我覺得，如果繼續留在公司卻什麼也不能做，還不如從公司外部進行刺激更為有效。

不過，辭職時我並沒有想好接下來應該做什麼，沒有具體打算。從決定辭職到真正離開公司，此間我想了很多，最后在辭職的時候決定開展咨詢業務。

“令人頭疼的咨詢”相繼出現

——說到咨詢，自然是與電池有關吧。

雨堤：基本是電池。不僅是制造及開發電池，而且到使用方法，均提供咨詢服務。開始開展咨詢業務之后，令我感到非常吃驚的是，此前與電池沒什麼關系的企業提出的咨詢內容。拿某些極端的例子來說，有些社長認為，如果公司名稱中帶有“化學”這兩個字，就必須多少從事一些與電池相關的業務，而且還問員工“為什麼我們公司沒有開展電池業務？”話說回來，社長向部下詢問此事本身就非常可笑，而苦惱於此的部下就會到我這裡來詢問“我們能從事哪些與電池相關的業務？”這是最令人頭疼的咨詢。

——最初僅僅是開展咨詢業務，但為何要建設如此大的研究所？

雨堤：雖然原本就想設立研究所，但我自己也沒想到會這麼早設立。開始開展咨詢業務之后，我曾訪問了多家企業，通過與客戶進行交談，逐漸發現了存在的共同課題。

同時我也感到，僅僅提供咨詢，並不能解決實際問題。恰好2011年4月洲本市開始進行招商引資，於是便設立了研究所。實際上，這個場所是租借了市有土地。

——共同課題指的是什麼？

雨堤：比如與技術難題相比，對於各家公司來說，要開發出可改變迄今趨勢的技術，憑一己之力是很難做到的。很難具體進行說明。

——貴公司將來是否也會量產電池？

雨堤：我並沒有考慮進行量產。頂多建一條試產線。我們希望能夠做到向客戶展示開發的電池能否馬上實現量產，以及進行量產時的具體情形。

有時原有經驗和知識也會妨礙發展

雖然目前採用的裝置並不多，但既有通用品也有特別訂購的產品。分析裝置等是通用品，但關於特別訂購的裝置，有時會尋找業務與電池無關的企業委托制造。這是因為我們不希望對方有先入之見。在做一件沒有前例的事時，最好沒有先入之見。

電池開發也是同樣，有經驗的人會堅持“此前一直是這樣”的即成觀念。雖然並不是說已經擁有的知識都沒有用，但有時這些知識會成為障礙。要清除過去的即成觀念也需要花費時間。而沒有相關知識的人則不需要這些時間。在開發全新裝置的情況下，“這樣的東西也可以使用吧”，這種發揮想象力的自由度比較大。

在今后想開展電池事業、或者剛開始開展該業務的企業中，許多是與汽車相關的企業，不過雖然收集了大量相關信息，但這些企業對真實情況是否了解，對此我心存疑問。

我經常聽這些企業說“因為其他公司也在做”或者“聽說是這樣”等。當被問到“這麼做的具體目的是什麼”時，有些企業卻回答不上來。某些部分採用降低成本的性能指標，其他部分採用成本會增加的性能指標。有時加入的性能指標並不是因為“這個性能必須有”，而是“有了比較好”。這樣是無法制造出好產品的。

——將“有了比較好”的性能加入性能指標，這與日本制造業歷來的作法比較相似。

雨堤：本來要充分發揮所需的性能，就必須舍棄不需要的性能。如果要兼顧兩者，或許會勉強做到，但往往不夠完善。

就拿車載電池來說，很少有人能清楚區分純電動汽車（EV）用品與混合動力車（HEV）用品。例如，對純電動汽車用品所要求的性能，應該與混合動力車用品完全不同，但卻不知為何沒有將焦點完全放在純電動汽車上，而是成為還要兼顧混合動力車的電池。具體來說，純電動汽車電池需要能量容量，而不是功率密度，但卻沒有完全舍棄功率密度。結果成了能量不夠充足的電池。

從我的角度來說，雖然客戶提出了各種各樣的要求，但掌握市場現狀、找出市場真正需要的東西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完全按照客戶的要求進行應對，不會有什麼實際意義。

——從電池的歷史來看，如今處於什麼階段？

雨堤：或許不得不說，消費類鋰離子電池已經商品化。雖然在技術方面依然存在競爭領域，但暢銷產品並不是高端產品，而是低成本產品。由於已商品化，因此像數字家電一樣，鋰離子電池市場也開始被海外企業侵佔。今后，日本企業制造的消費類電池或許會日漸減少。我認為，在消費類電池領域，工具用途及自行車用途的產品會暫時保留下來。目前咨詢較多的是汽車用途和定置式用途。最近，摩托車及自行車用途開始增加。沒有出現手機用途相關咨詢。

——那麼，針對智能手機等消費類產品，日本企業是否應該不要致力於高端電池開發？

雨堤：進行高端產品的研發，可在技術方面與其他產品實現差異化。而且，受高端產品推動，在低端產品方面也可佔據一定的市場份額，但在超低端產品方面，海外企業比較佔優勢，因此確定分界線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放棄高端產品，中端以下電池市場可能會全部被海外企業所佔據，因此我認為應該繼續致力於高端產品的研發及生產。不過，不能永遠依靠高端產品，必須盡快轉向其他領域。

純電動汽車市場尚未進入停滯期

——那麼，其他領域指的是？

雨堤：指的是汽車用途和定置式用途領域。這個市場今后會越來越大。不過，受中國制造的電池的影響，目前依然存在風險。如果能夠量產用於1萬輛純電動汽車的鋰離子電池，便可實現相當於幾千萬塊個人電腦等使用的“18650”型（直徑18毫米×長65毫米的圓柱形電池）電池的容量。這個規模幾乎相當於小型電池企業的總產量。

從消費類電池及車載電池的生產工序來看，由於作為關鍵部分的前工序極板部分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因此我認為，消費類電池企業涉足車載電池業務領域的門檻並不高。

就像之前所說的那樣，汽車及定置式用途市場今后必定會日益擴大，但問題在於什麼時候擴大、什麼時候形成市場。日產汽車公司的純電動汽車“LEAF”並未按照預期實現暢銷，但讓我來說，這僅僅是因為最初的計劃制定得過高，實現目前的銷量已經算作成功。這是因為，當初我就認為，隻要能完成相當於原計劃一半的銷量就非常成功。由於期待太高，所以才得到“不暢銷”的評價。

看到目前的純電動汽車市場，也有人認為“已經進入停滯期”。但正是在市場已經形成的情況下，才會出現停滯期。目前純電動汽車市場尚未形成，並不會出現停滯期。

——混合動力車、純電動汽車電池及定置式電池各自面臨什麼課題？

雨堤：混合動力車電池目前在性能方面基本已經達到極限。課題在於成本。純電動汽車電池的課題也是成本，但我認為現在的開發方式存在一些問題。

要降低成本，如何提高表示能量容量的瓦時（Wh）是關鍵所在。目前這一數值過低。但企業卻紛紛將開發重點放在了提高安全性的方向上。如果對此加以改變，電池領域應該會發生巨大變化。

關於定置式電池，要考慮的是，當太陽能電池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普及，實際情況已逐漸明朗時，會怎麼樣？大概隻有將用於儲存所發電力的蓄電池與太陽能電池一同設置才能發揮作用。這樣看來，在某種程度上,電池應該會得到大量利用。

不過，家庭用途領域即使實現普及，整體容量也不會太大，因此在辦公室、高級公寓及百萬瓦級太陽能設施內設置多少電池將是關鍵所在。如果在這些領域得到更多採用，成本也會下降。

——車載電池方面，今年10月，電池風險企業美國A123 Systems公司宣布破產。

雨堤：這是自然的。美國政府雖然在資金方面提供支援，但從客觀上來看，這原本就有些勉強。其原因在於僅僅是名聲上備受關注，卻幾乎沒有開展實際業務。此外如果建設大型工廠並雇佣工人，必定會破產。

在無奈地表示“無法做到”時就已經輸了

——另一方面，韓國和中國企業也在致力於該領域，那麼日本企業具備什麼優勢？

雨堤：相對於中國企業來說具備優勢，但相對於韓國企業來說，日本企業在戰略性上已經輸了，並不是技術方面。例如，決定成本的主導權已經被奪走。日本企業在看到韓國企業提出的成本削減目標之后，稱“成本不可能降低這麼多”，但從我的消費類電池相關經驗來看，這個數值是有可能實現的。

韓國企業並沒有表示“馬上削減成本”，而是以成本削減目標為武器來爭取客戶。所以，認為“無法實現”的日本企業當時就已經輸了。也有日本企業認為，“在成本方面或許並沒有輸。但在價格方面已經輸了”。那麼，日本企業隻要在價格方面盡力取勝即可。

是去積極地銷售電池，還是靜待電池開始暢銷？換句話說，就是是有意創造新市場，還是等待市場變大？ 不過，如果方式不對，便會陷入雖然產品暢銷卻不賺錢的境況。將重點放在哪個領域是非常重要的。

——現在有將純電動汽車無法使用的電池作為家用產品進行再利用的構思。

雨堤：我認為這樣的想法並沒有錯。實際上，與其購買家用電池，反而是購買純電動汽車用電池更讓人覺得劃算。反過來講，也就是現在家用電池的售價過高。

純電動汽車電池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延長行駛距離。對於一向被說成價格高、續航距離短的純電動汽車電池，在降低價格、滿足汽車所要求的標准后，應該考慮它的“第二人生”。如果是可以迎來“第二人生”的電池，在用於汽車的整個期間，應力爭釋放其所有能量，完成這一階段的使命。

廢舊車載電池很難再利用

有很多人來咨詢“應該如何使用壽命縮短的電池”，我認為這種電池銷售起來會十分困難。無論是二手車還是二手住宅，都有相應的定價。關於二手車，即使是同款車型，同一年限，價錢也會不同。而廢舊電池能否真正實現再利用？我認為廢舊電池最好在工廠和銷售店使用，從電池專家的角度來講，不應該賣給普通客戶。

——取代目前主流的鋰離子電池的新電池亮相可能性大嗎？

雨堤：這還很難實現。現有的鎳系電池被劃分為鎳鎘電池和鎳氫電池兩種不同的種類。同樣，鋰離子電池也包括鈷系和錳系等種類，按道理說，或許應該劃分為不同種類的電池，但實際上卻都屬於鋰離子電池范疇。從這一意義來講，今后新推出的電池也不會脫離鋰離子電池的范疇。（日經能源環境網 供稿）